早春的風刮得臉發涼,校門口亂糟糟的,車一輛接一輛,人擠得水泄不通。
顧朝暄從車里下來,抱著一摞資料,低著頭往前走。偏偏卡在門禁口,一群男生并排杵在那兒,聊得熱火朝天,誰都不挪。
人流一擠,她白鞋邊沿被踩了個灰印。她抬眼,聲音不高:“借過。”
其中一個轉頭,嘴角一歪,眼神從她的臉一路落到胸前校牌:“急什么,又不是你上庭。”
顧朝暄把資料往上一提,平淡回道:“不好意思,今天還真是我上庭。辯方一辯。”
“喲,辯手啊?”那人拖長音,似笑非笑,“辯兩句給我聽聽?光會抖機靈有什么用。”
說著,旁邊一個人伸胳膊故意攔了她一下,袖子一掠,把她手里的資料刮掉幾張。塑封頁“嘩啦”散出來。
顧朝暄迅速壓住,抬頭,笑容冷冷淡淡:“平常在家是不是也這么沒規矩?吃飯擋人、走路攔人、順手翻別人東西。要擱法庭上,已經夠判‘妨礙訴訟秩序’了。”
那幾個男生一愣,臉上掛不住,語氣更沖:“你說誰呢?”
“說的就是你們。”
這火苗正燒著,忽然背后響起一聲輕飄飄的口哨,把亂糟糟的氣氛割開。
邵沅從人堆里擠過來,校服外套搭在肩上,整個人吊兒郎當的,嘴里還嚼著一根薄荷糖:“讓一讓,門口不是你們家客廳,也不是打牌的桌子。要顯擺去操場上,不要攔道。”
他說話懶洋洋的,語氣卻橫。目光掃過去,輕輕一刀:“還欺負女生?丟不丟人啊。”
“關你屁事?”對方有人回嗆。
“關我兄弟的事。”邵沅叼著糖,沖顧朝暄挑了下下巴,“她今天要上臺,我今天要看熱鬧。你們耽誤她一分鐘,就是耽誤我一場樂子。”
話剛落,場面徹底僵住。
那幾個男生里脾氣火爆的直接伸手推他:“少管閑事!”
動作一大,肩膀撞到顧朝暄,她踉蹌了一下,死死護住懷里的資料袋。氣血一涌上來,眼神冷得刺人:“別碰我資料。”
邵沅臉色一沉,二話不說,扣住對方手腕,“咔”地一擰,反手就是一拳。拳頭砸在臉上,悶響清晰,周圍瞬間一片嘩然。
“操!”那人捂著鼻子罵出來,整個人直接被打退一步,踉蹌著撞到鐵欄桿上,鼻血汩汩往下淌。
人群立馬散開一圈,有人掏出手機錄像,有人看熱鬧似的起哄。氣氛一瞬間就像火藥桶被點著。
“媽的,敢打人!”另一個男生沖上來,拳頭掄圓了。
顧朝暄沒后退,反而橫身一擋。
她抱著資料,另一只手狠狠把資料夾往對方面門砸過去。塑封的硬邊子生生刮到人下頜,打得對方臉一歪,腳下踉蹌。
“我說了,別碰我東西。”她聲音冷,眼神像刀子。
周圍窸窣聲更大,議論聲此起彼伏:“臥槽,動手了動手了!”“錄像錄像!”“這下有好戲看了——”
“你找死!”對方徹底怒了,一巴掌掄向她。
那瞬間,顧朝暄眼皮一跳,手臂抬起來擋,心臟提到嗓子眼。可還沒等那巴掌落下去,邵沅已經一腳橫踹過去,結結實實踢在人腰側。
“砰!”那人倒在地上,捂著肋骨疼得直抽氣。
“欺負女生算什么本事?”邵沅冷笑,嘴里的糖“咔”地咬碎,眼神鋒利得像是要殺人。
幾個男生徹底急了,齊刷刷撲上來。場面一下子混亂到極點。
顧朝暄護著資料退到邊上,見邵沅一對三都不落下風,心口“咚咚”直跳。可她看見其中一個人繞到他身后,掄著棍子似的東西就要砸下去,本能往前一沖。
“邵沅!”
她撲上去,硬是把那一下攔下來,棍子刮過她肩頭,火辣辣的痛瞬間炸開。
顧朝暄咬牙,反手抓住那人手腕,猛地一拽,整個人跟著往旁邊一撞,“砰”地一下把人懟到欄桿上。
場面一度僵持住。
她氣喘吁吁,手臂一陣陣發麻,臉色卻冷得毫無退讓。
就在這時——
“干什么呢?!”
一道聲音冷厲到極點,從人群外劈下來。
所有人都愣住,動作在那一刻像被定住。
人群自動讓出一條道。陸崢快步走過來,胸前的會務牌子還在晃,整個人氣場壓得人透不過氣。
一眼望過去——
一個人捂著鼻子蹲地,血糊了一手;一個人抱著肋子直哼哼;另一個被撞到欄桿邊,臉色青白。
邵沅站在中間,拳頭還半握著,眼神冷得嚇人。顧朝暄就在旁邊,肩膀衣料被刮出一道口子,里面皮膚已經紅腫一片,手里還死死護著那摞資料。
“這是法治周的會場,不是你們撒野的地方!”陸崢沉聲喝道,“要打架滾去校門外,別在這里丟人現眼!”
那幾個男生臉色煞白,嘴唇動了動,硬是沒敢回一句。
“一個個穿著校服,在這兒學的是什么?仗著人多欺負人?”陸崢冷笑,聲音壓得全場都聽得見,“你們的老師要是看見,臉還擱得住嗎?”
被他一通劈頭蓋臉的訓斥,那幾人不敢吭聲,只能低著頭,場面一片死寂。
等把人懟得一句話不敢回,陸崢才把目光轉過來,落在正中間的邵沅身上。
“還有你。”他冷聲,“別人不懂規矩,你也跟著摻和?出手打人算什么本事?這是模擬法庭,不是街頭械斗!”
最后一刀才落在顧朝暄身上,聲音壓得更低更冷:“你呢?今天是辯手,是上臺的人!你跟他們混在一起打什么架?嫌丟人丟得不夠快?”
這是她第一次在這么多人面前,被他劈頭蓋臉訓斥。
熱意直沖上臉,連眼睛都紅了起來。
她不是沒挨過責備,小時候也常被他嫌話多、嫌毛躁,可那都是背地里,語氣再冷,也帶著一點暗暗的偏護。
可現在不同。
他站在那群目光之中,字字句句像是把她釘在當眾的恥柱上。
她向來驕傲,最不耐的是這種場合。就像一只鋒利的鳥,被硬生生按進籠子里,翅膀拍得鮮血淋漓,卻被迫低頭。
她想開口,想告訴他,她沒錯,她只是護住資料,不想白白被人踐踏。可唇齒緊抿著,驕傲在胸腔里燒成火,火焰又被冷意撲滅,窒悶得透不過氣。
委屈?不,她絕不會用這個詞來形容自己。可那一刻,她確實第一次明白——在所有人面前,被他這樣對待,比傷口破皮還疼。
陸崢盯著她,眼神里除了怒火,還有壓下不去的擔憂。他看見她肩頭那塊紅腫,更是心里一緊,險些沒忍住直接拉過來看。
可場合不對,他只能硬生生克著火氣。
“開完庭再找你算賬。”他說,聲音冷得近乎咬牙。
邵沅肩膀一聳:“陸崢,你兇什么。朝暄不是你家人。”
“她不是我家人,你也沒資格拉她下水。”陸崢冷眼看他,目光鋒利到極點。
兩人對峙,火藥味十足。
顧朝暄抱著資料,指節發白,終于低聲開口:“別吵了。”
聲音輕,把僵住的氣氛劈開一點。
她深吸一口氣,背脊挺直,轉身對門口的志愿者說:“能放行了嗎?我要上庭。”
志愿者被嚇得一愣,連忙點頭,匆匆放開。
顧朝暄抱著資料走進去,背影挺直,步子卻快得有點急。
陸崢看著她,心頭一陣煩躁,抬腳追了兩步,終究還是忍住。
邵沅吹了聲口哨,轉身也跟了進去。
圍觀的人群還在低聲議論,錄像的趕緊刪,怕惹禍上身。場面散開,空氣里還殘著一股火藥味。
陸崢站在原地,手指攥得死緊,指節發白。
他從沒這么惱過——
不是單單因為他們打架,而是因為顧朝暄。
她那么聰明,那么清楚規則的人,怎么也會被拖到這種場面里?
他盯著那道背影,心口煩亂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