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擰了擰眉:“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她從前只知道,太子早早便去朝堂聽政,這些年順風順水,手握實權。
她一直以為,這是因為他是嫡長子,是名正言順的儲君,皇帝栽培他是理所當然。
可現在她才恍然,太子能有今日的權勢,似乎不是“理所當然”那么簡單。
“沒什么意思。”蕭承煜動作矜貴地理了理袖口,語氣平淡,腦海中卻忽然閃過一些小時候發生的事情。
在他必經之路莫名出現的毒蛇,桌案上有毒的點心……
最兇險的是有一年冬天,天寒地凍,御花園里人影稀疏。
他從資善堂上完課回來,走著走著,身后跟著的小太監忽然沒了蹤影。
路過假山時,一個孔武有力的老太監突然從暗處竄出,捂住他的嘴、勒著他的脖子,往結冰的湖里拖!
那人想把他按進冰水里,偽造成失足溺水的假象。
幸好他從小習武,拼死掙扎間,在水里摸到一塊尖銳的石頭,狠狠砸向老太監的頭。
等他爬出荷花池時,體力已耗盡,脖子被掐得青紫,連喊人的力氣都沒有。
天空飄起鵝毛大雪,他的衣袍都已經結了冰,蜷縮在假山的石洞里,盼著母后見他遲遲未歸會派人來找,或者附近有宮人路過。
可他等了很久,天地間只有呼嘯的寒風。
就在他快要凍僵、意識模糊時,一個溫熱的小身子突然撲進他懷里,緊緊抱著他的脖子,軟軟地喚他:“表哥,表哥你醒醒!”
他費力睜開眼,才看清是棠棠。
棠棠見他醒了,眼睛亮起來:“表哥,你怎么在這里睡著了?你身上好冷啊!”
他聲音嘶啞:“棠棠,你怎么會來這里?”
沈清棠用自己暖乎乎的小手,暖著他凍僵的脖子,臉上帶著幾分迷茫:“宮女姐姐帶棠棠來御花園捉迷藏,可是棠棠找不到她了……”
蕭承煜的心猛地一沉,啞聲問:“母后呢?”
“太后娘娘身子不適,姨母去壽康宮侍疾了。”
沈清棠的聲音軟軟的,“表哥,棠棠不想玩捉迷藏了,我們回去吧……”
蕭承煜露出一抹疲憊且苦澀的笑。
他的母后,一個月至少有十天都在壽康宮侍疾,連父皇都常把皇后賢良淑德掛在嘴邊。
但這份“賢良淑德”,實在是護不住他們。
他將凍得發僵的臉,輕輕靠在棠棠溫暖的肩頭,聲音低啞卻堅定:“沒關系,棠棠,表哥會護著你,護著母后的……”
回憶戛然而止。
記憶里那個蜷縮在假山洞里、需要靠小女孩溫暖的小少年,早已遠去。
這些年,那些試圖對他下手的妃嬪、皇子,早已被他斬草除根,再也無人敢動他分毫。
蕭承煜站直身體,比皇后高出一個頭,周身氣勢迫人。
“母后,該說的話,兒臣都已說完。”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兒臣不指望母后能幫襯什么,但求母后往后不要再幫著外人,背刺兒臣。”
他頓了頓,想起殿里還等著的人,語氣柔和了幾分:“棠棠該等急了,兒臣該去陪她了。”
說罷,他不再看皇后復雜的神色,率先轉身,大步向大殿走去。
*
殿內,沈清棠正坐立不安地等待著,指尖無意識絞著裙擺。
她今天和陸容與見面,必定激怒了蕭承煜,剛才她也清晰地聽到蕭承煜心里的震怒。
她當時真的害怕,蕭承煜會不管不顧的殺了陸容與。
沒想到,蕭承煜居然沒有發瘋,就那么輕易就放陸容與離開了。
是因為她的那聲“夫君”?還是因為陸容與最后那幾句恭順的“恭賀”?
蕭承煜是真的打算放過陸容與嗎?
會不會只是表面放他出皇宮,轉頭就派人在半路截殺?
一想到表姐從前那場“意外”,沈清棠越發心神不寧。
她得確認,陸容與是真的安全離京,而非僅僅踏出皇宮大門。
可這話絕對不能直接問出口,蕭承煜本就對陸容與心存芥蒂,她若是直接追問,反倒像是還惦記著對方,只會惹他生氣。
不過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她也發現了,蕭承煜吃軟不吃硬。
每次看到她傷心難過,蕭承煜似乎都會做出一點讓步。
尤其今日她主動服軟后,他那瞬間軟化的態度,更是讓她確定了這一點。
或許……
正胡思亂想,殿外傳來腳步聲,是蕭承煜和皇后回來了。
沈清棠立馬起身,向倆人走去。
蕭承煜拉過她的手,關切道:“棠棠吃過早膳了嗎?”
沈清棠乖巧地點了點頭。
蕭承煜便看向皇后,“母后,時辰不早,兒臣帶棠棠回東宮了。”
皇后擰眉道:“先讓棠棠留在坤寧宮吧,等大婚之后,再讓她搬去東宮也不遲。”
蕭承煜態度溫和,卻寸步不讓:“如今朝野皆知棠棠是太子妃,她住東宮,既是名正言順,也于國本有利,沒人會質疑。”
皇后還想說什么,沈清棠卻輕聲道:“姨母,棠棠還是跟表哥去東宮吧。”
皇后嘆了口氣,事已至此,她再阻攔也無用。
而且棠棠即將嫁入東宮,也不能一直和太子鬧得太僵。
一個是她的親生兒子,一個是她從小疼到大的外甥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不希望他們兩個反目成仇。
能好好過日子,自然是最好的。
皇后只能拍了拍沈清棠的手,“那棠棠就回去好好休息。”
她瞪了蕭承煜一眼,又對沈清棠道:“在東宮別委屈自己,需要什么盡管開口。”
“若是你表哥欺負你,也盡管告訴姨母,姨母幫你教訓他!”
蕭承煜長臂一伸,攬過沈清棠的腰肢,含笑道:“母后說什么呢?兒臣怎么舍得欺負棠棠?”
沈清棠也彎了彎唇,和蕭承煜一起離開坤寧宮。
皇后看著他們的背影,長長嘆了口氣。
青瓷安慰道:“娘娘,表小姐和太子殿下看起來,也很是般配呢。以后定能鸞鳳和鳴,娘娘不必太過擔憂。”
皇后看著倆人的背影,一個鶴骨松姿,一個娉婷裊娜,確實般配。
“但愿如此吧。”
*
往東宮走的路上,沈清棠悄悄豎起耳朵,想聽聽蕭承煜到底怎么打算的。
可一路走下來,他卻半點思緒都沒泄露出來。
蕭承煜越是平靜,她越是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到底真的放過陸容與了,還是另有打算?
正琢磨著,蕭承煜忽然抬起手,似乎想摸一摸她的頭發。
沈清棠眸光一動,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著了,眼底瞬間浮起驚慌與怯意,聲音帶著幾分顫抖:“不要打棠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