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公孫大夫,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神醫,醫術高明,只是性格十分古怪。
他無兒無女,也不看重名利,只想在山林里安度晚年,過幾天逍遙日子,任誰去請都不肯出山。
沒成想,太子派去的侍衛“不講武德”,竟然用他看家護院的大黃狗,和親手養大十幾只雞來威脅!
而且太子還下了令:什么時候把陸秀蘭治好,什么時候才放他回去。
想到這兒,公孫大夫氣得吹胡子瞪眼,拍著大腿道:“老朽那十幾只雞啊!也不知那幾個笨手笨腳的侍衛能不能喂明白!最近下的雞蛋,估計也被他們幾個分著吃了!”
他轉頭看向陸秀蘭,忍不住催道:“李夫人,你可得快點好起來,老朽才能早點回去養狗、喂雞啊!”
陸秀蘭連忙應道:“辛苦公孫大夫了,我一定好好遵醫囑,盡快康復。”
公孫大夫擺了擺手,背著手往外走。
臨走時,還特意繞到院子里,對著蕭承煜的背影偷偷“哼”了一聲,才算出了口氣。
沈清棠的目光落在蕭承煜身上。
他背對客廳坐著,肩線平直寬闊,脊背挺得筆直,連背影都透著與生俱來的尊貴。
“棠棠。”陸秀蘭的聲音輕輕響起。
沈清棠回過神:“姑母,怎么了?”
陸秀蘭握著她的手,溫聲道:“姑母知道,你一直因為我的病內疚,但姑母真的沒怪你。如今有公孫大夫為我看病,姑母這身子也一天比一天好起來,你就別再為難自己了。”
沈清棠垂著睫羽,輕輕“嗯”了一聲。
蕭承煜坐在院外,很多話不方便說,恰好仆從端來湯藥,叮囑姑母注意休息,不宜勞累。
沈清棠連忙起身:“姑母好好休息,棠棠改日再來看您。”
辭別陸秀蘭后,沈清棠和蕭承煜并肩往別院外走。
她側頭看了他一眼,輕聲道:“多謝表哥,派人尋來公孫大夫為姑母診病。”
蕭承煜腳步未停,漫不經心道:“不過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孤原本是想等陸秀蘭身體更好些,再讓她進宮見你,給你一個驚喜。”
他話鋒一轉:“如今陸秀蘭既已無礙,那么棠棠往后,就別再惦記姓陸的這些人了。”
沈清棠垂了垂睫:“可是,陸府這些年待棠棠不薄,不僅姑母待棠棠好,陸夫人也對棠棠很好。”
“若不能償還她們的恩情,棠棠怕是要一直記在心里呢。”
蕭承煜停下腳步,擰了擰眉:“孤特意尋來神醫為陸秀蘭治病,昨日父皇還派人送了御筆親書的牌匾給陸府,給足了陸府臉面,難道這些還不夠償還所謂的恩情?”
沈清棠暗自腹誹:一塊破牌匾,真小氣……
“姑母的病能好轉,全靠表哥費心;御筆牌匾也確實能讓陸府添光。若能再給陸夫人一份體面,那就更好了。”
蕭承煜下頜線繃緊。
他不愿棠棠總記掛著陸家,可看著她眼底的“期待”,又沒法直接拒絕。
“那你想給她什么體面?”他耐著性子問。
沈清棠略一思索:“不如,給陸夫人封個一品誥命夫人?”
蕭承煜眉峰瞬間擰緊:“孤已經網開一面放陸容與離京,沒追究他的罪名,如今還要給他母親封誥命?”
“棠棠,你未免把孤的度量想得太大了。”
沈清棠輕輕嘆了口氣,語氣里帶著點失落:“是棠棠考慮不周。表哥不愿意,那便算了。陸夫人的恩情,棠棠只能一輩子記在心里了。”
一輩子記在心里?
蕭承煜的心猛地一沉。
這話在他聽來,無異于“一輩子忘不了陸容與”!
他哪能容忍這種事發生?
幾乎是瞬間,他便松了口:“罷了!明日一早,冊封陸夫人為一品誥命的旨意就會送到陸府。往后,棠棠不準再揪著這點恩情不放,更不準再惦記陸家的人!”
沈清棠心里悄悄松了口氣,姑母的病、陸夫人的誥命都有了著落,接下來,該想辦法接錦書和畫屏回來了。
折騰了整整一個上午,馬車駛回東宮時,已是晌午。
宮人早已備好了午膳,水晶蝦餃、松鼠鱖魚擺了滿滿一桌,都是沈清棠往日愛吃的。
沈清棠沒再用人哄著吃,只是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額角。
蕭承煜關切道:“是不是累了?待會兒用完午膳,棠棠好好睡一覺。”
沈清棠點點頭,仿佛不經意地提起:“以前我每次不舒服,都是錦書和畫屏照顧我……如果她們在就好了。”
她想盡快把錦書和畫屏接回身邊。
雖然她們兩個在安王府應該還算安全,但沒有看到人,她總是不放心。
說完,她好似忽然回過神,又輕聲道:“錦書和畫屏留在王府也很好,棠棠一個人也可以的。”
蕭承煜頓了頓,夾了一只蝦仁放到她碗里:“棠棠好好吃飯,午膳后,孤就派人去安王府接她們兩個進宮。”
【雖然那兩個丫鬟一個比一個不中用,但只要棠棠開心,她現在就算想接兩頭豬進宮,孤也得給她找來。】
他心里默默盤算,看了眼沈清棠,又忍不住想到:
【棠棠這幾天一見到孤,就好似驚弓之鳥,但是孤今天為她做了這么多事,棠棠總不該再害怕了吧?】
蕭承煜剛想趁著這個機會提個條件,讓棠棠主動親他一下,或者午后一起相擁小憩。
誰知沈清棠忽然小心翼翼看著他:“表哥今天答應棠棠這么多事,有什么條件嗎?”
剛到嘴邊的“條件”瞬間梗在喉間,蕭承煜只能把話咽回去,改口道:“沒有條件。”
沈清棠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真的沒有嗎?”
“沒有。”蕭承煜聲音溫柔:“孤早就說過,只要棠棠留在孤的身邊,孤什么都能給你,這話不是虛言。”
午后,蕭承煜果然沒食言,派去的人很快就把錦書和畫屏接回了東宮。
兩個丫鬟一見到沈清棠,就紅著眼眶拉著她的手問東問西,沈清棠安撫了好一會兒,看著她們熟悉的模樣,懸了許久的心才算徹底落定。
晚上沐浴后,錦書幫她整理床鋪,畫屏則在一旁絮絮叨叨說王府的事,沈清棠聽著,嘴角難得有了真切的笑意。
可等到宮人們都退下,青鸞殿里只剩下她和團團時,那點笑意又漸漸淡了。
蕭承煜嘴上說沒有條件,難保不是想等著晚上為難她。
這幾天兩人睡在一起,每個晚上,她都能感受到他的“變化”。
他會從身后緊緊抱著她,呼吸落在她頸間,帶著灼熱的溫度,讓她僵得不敢動。
她不喜歡這樣,可之前不敢開口。
那時陸容與還在暗牢,錦書和畫屏也沒在身邊,她怕自己一拒絕,會惹怒蕭承煜,牽連到在意的人。
但現在不一樣了。
陸容與平安離京,姑母的病在好轉,陸夫人得了誥命,錦書和畫屏也回到了身邊,她還抓住了蕭承煜的軟肋……
所以,沒必要再委屈自己了。
正想著,蕭承煜已經走進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