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棠現在煩死他了,干脆假哭兩聲:“我不想和你說話,你回去吧。”
蕭承煜站在門外,聽著沈清棠細微的哭聲,臉色冷如冰霜。
明日就是倆人大婚的日子,他原本是想過來說幾句軟話哄哄她,但棠棠現在一個字都不想和他多說。
陸容與到底有什么好?
那支破簪子到底有什么好?
值得她傷心成這樣?
蕭承煜的指骨寸寸捏緊,心臟疼得發悶。
隔了一會兒,他沉著臉離開了芳菲院,腳步不由自主地邁向了荷花池。
他站在池邊,雙目死死盯著夜幕下墨色的池水,心底翻涌著難以言表的煩悶。
他是儲君,時刻需要克制言行,滿心煩悶無從傾訴,更不能像普通人那般一醉解千愁。
可他心里堵得慌。
想起棠棠的哭泣,以及對他的抵觸、抗拒,他真的不知道該拿她怎么辦。
這股氣堵在胸口,幾乎要將他憋瘋,他猛地縱身躍入了池中。
冰涼的池水瞬間從四面八方涌來,淹沒口鼻,熟悉的窒息感襲來,讓他有些后悔。
不過一支破簪子,叫幾個水性好的暗衛來便是,何需以身犯險?
可悔意只一閃而過,刺骨的寒意反倒讓他混亂的心緒稍稍清明。
水下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他只能憑著本能摸索。
手指一次次觸到滑膩的水草,惹得他一陣惡心;又屢屢被尖銳的石子劃傷手掌,滲出血絲,他卻毫不在意,只顧著在池底胡亂探尋。
他一次次透出水面呼吸,又再次沉入水中。
直到凌晨時分,蕭承煜才終于從池中躍出。
他的發冠早已不知所蹤,墨發濕漉漉地貼在臉頰和脖頸上,水珠順著衣袍往下滴,在地上積了一灘水跡。
他的臉色蒼白,手掌被水下的石子劃得滿是傷痕,滲著血絲,卻緊緊攥著掌心那支海棠白玉簪。
這破東西,總算是找到了。
蕭承煜沉著臉,用力擰干衣袍上的水,又抬手摘下頭發上黏著的水草,握著簪子,一步步走向芳菲院。
屋內,沈清棠早已睡著了。
蕭承煜從窗戶翻進來,輕手輕腳走到床邊,想伸手碰碰她柔軟的臉頰。
可剛抬起手,又想起自己的手指還帶著池水的冰涼,又緩緩收了回來。
*
沈清棠感覺自己沒睡多久,只覺得剛合眼,就聽見錦書和畫屏輕敲房門,輕聲提醒她該起身梳妝了。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往窗外瞥了一眼。
天還沒亮,窗外仍是一片沉沉的鴉青色,廊下的燈籠還亮著微光。
剛要掀被下床,目光不經意掃過床邊矮幾,卻猛地頓住。
那支海棠白玉簪怎么會在這里?
正疑惑著,她又瞥見簪子旁壓著一張素箋,上面是蕭承煜龍飛鳳舞的字跡,帶著幾分霸道的棱角:“不準再想著他,等孤來接你。”
*
另一邊,東宮的張公公早已等得心急如焚。
見蕭承煜終于回來,他連忙快步上前,一疊聲地念叨:“殿下,您可算回來了!再晚些,天都該亮了,誤了接親的時辰可怎么好?”
話音剛落,他眼角余光瞥見蕭承煜身上濕透的衣袍,還有那張毫無血色的臉,頓時嚇得臉色發白。
急聲道:“殿下!您這是怎么了?您不是去侯府了嗎?”
蕭承煜剛從池邊回來,夜風一吹,渾身發冷,忍不住咳嗽了幾聲,語氣帶著幾分不耐:“閉嘴。”
張公公不敢再多問,連忙轉身吩咐宮人:“快!趕緊備熱水,讓殿下沐浴更衣!”
等蕭承煜沐浴完畢,換上隆重的太子冕服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正是該出發去侯府接親的時辰。
張公公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實在放心不下,小聲勸道:“殿下,您臉色不好,要不您就在宮里等著吧?按規矩,您本就不用親自接親,讓奉迎使過去就行……”
但是不等他說完,蕭承煜已經邁步走出了東宮。
今日是他娶棠棠的日子,他必須親自去接她。
走出東宮的時候,蕭承煜的狀態其實十分不好。
他一夜沒合眼,胸口還憋著悶氣,更別提為了撈那支簪子,在冰涼的荷花池里泡了大半夜。
古往今來,哪有儲君在迎娶太子妃的前一夜,為她撈前未婚夫送的簪子?
這事兒傳出去,他這太子的臉面算是徹底沒了!
尤其是一想到沈清棠拿著陸容與的簪子去后花園睹物思人,他就氣得頭昏腦漲,額頭青筋直跳。
這種情況下,他本是笑不出來的。
可轉念一想,若今日他臉色難看,外人定會說他不是真心娶棠棠,只是礙于“鳳鸞星”轉世的傳聞才勉強為之。
想到這里,他只能壓下那股煩躁,強迫自己勾起唇角。
好在他相貌俊美無儔,身姿挺拔頎長,一身莊重的朱紅太子冕服加身,即便笑里帶著幾分“殺氣”,街邊圍觀的百姓也只當是太子殿下不怒自威,紛紛踮腳張望,贊聲不絕。
迎親隊伍浩浩蕩蕩,鑼鼓喧天,紅綢從東宮一路鋪到成安侯府門口。
府前張燈結彩,廊下掛滿了紅燈籠,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花香。
成安侯和楊氏帶著府中親眷,早已在前廳等候,見蕭承煜進來,連忙上前見禮。
簡單寒暄幾句后,蕭承煜便迫不及待地往芳菲院走。
剛進院子,透過敞開的廳門,他一眼就瞥見了那抹耀眼的紅。
沈清棠正坐在廳中,身上穿著一襲正紅色太子妃喜服,衣襟和袖口處點綴著圓潤精致的珍珠,衣擺繡著纏枝牡丹鸞鳳和鳴,金線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
頭上戴著一頂赤金點翠鳳冠,鳳冠上綴著點翠金鳳,每只鳳嘴里都銜著一串珍珠流蘇,垂在臉頰兩側,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襯得她玉肌花貌,比平日更添了幾分莊重明艷。
蕭承煜的心跳莫名加速,腳步都慢了幾分。
走進客廳,看到端坐等候的沈清棠,先前心里的不爽,瞬間散了大半。
他下意識偏了偏頭,努力壓下瘋狂往上翹的唇角。
罷了,棠棠已是他的夫人,他才是她名正言順的夫君。
姓陸的只是個無關緊要的人,根本不值一提。
以后有的是時間,他總能讓棠棠把心放在他身上。
他緩緩走過去,將寬大修長的手遞到她面前。
“棠棠,孤來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