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承煜不甚在意道:“無妨,父皇對孤不滿,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他眼底翻涌著復雜的暗流,心中暗忖:【父皇正值壯年,不愿放權;而孤,亦不愿久居人下,屈居儲位。以后父子間的制衡與猜忌,只會越來越緊張。只是如今與漠北國即將開戰,這個時候,晟國絕不能發生內亂。】
他側眸看向身側的沈清棠,目光柔了柔,又想到:【孤不在意旁人的閑言碎語,但絕不能讓后世以惡意揣測棠棠。若要提早登基,也必須名正言順,絕不能留下任何話柄,牽連棠棠。】
沈清棠將他的心思聽得一清二楚,心頭猛地一震,悄悄咽了咽口水,卻終究什么也沒說。
他們如今夫妻一體,休戚與共,無論蕭承煜做什么決定,她都只能堅定不移地站在他這邊,與他共進退。
沉默片刻,她又問道:“方才在壽康宮,所有證據都指向我的時候,殿下為什么……這般篤定地信我?”
蕭承煜毫不猶豫道:“孤自然信你。”
“以后若是棠棠看誰不順眼,也盡管告訴孤,孤替你料理。”
藥膏的清涼混著他指腹的溫度,拂過膝蓋時帶起一陣細微的酥麻,沈清棠不自在地動了動。
她抿了抿唇,換了個話題:“對了,殿下今日去巡視京郊河工,不是要傍晚才能回來嗎?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蕭承煜剛好幫她涂完藥,將藥膏擱在一旁,在她身邊坐下。
本想隨口扯個“巡視提前結束”的由頭,可對上沈清棠澄澈的眼眸,喉結不自覺滾了滾,終究還是把謊話咽了回去。
他啞聲道:“棠棠,孤先前保證過,往后不干涉你的想法,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隨你心意。”
“但……”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里帶著幾分坦誠的無措,“孤沒法保證自己不擔心你。所以你被高嬤嬤請去壽康宮后,侍衛便立刻出宮把消息遞到了孤手上。”
對此,沈清棠倒不覺得意外。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蕭承煜的掌控欲那么強,哪是說改就能徹底改掉的?
以后只要不強行干涉她的意愿就好。
況且今日若不是他及時趕回,她恐怕真要吃些苦頭。
只是還有一處不解,她抬眸看向他,眼神里帶著疑惑:“可我去壽康宮前,也沒預料到太后會設計我,或許只是說幾句而已。你怎么一收到消息,就立刻趕回來了?”
蕭承煜喉結滾動,語氣有些不自然:“張德海派人傳話,說太后可能想往東宮塞人,孤擔心……”
沈清棠恍然,“你是擔心,我會把太后送的人,帶回東宮?”
蕭承煜沒有回答,只是有些失落的垂下眼眸,神色顯而易見。
而且,沈清棠清晰聽見了他心底的聲音:【棠棠根本不在意孤,難保不會應了太后的話,真把人領進東宮。】
【孤可以等棠棠慢慢回心轉意,但實在接受不了,親眼看著棠棠把孤推給別的女人……】
他聲音低啞:“棠棠,你不喜歡的地方,孤以后都改。可你……你能不能……”
他想說:【棠棠,你能不能多在意孤一點,哪怕只有一點點?】
可身為儲君,他早已習慣了強勢掌控,這般示弱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
蕭承煜喉結滾了滾,終究是改了口:“沒什么,就是擔心你。”
沈清棠看著他緊繃的下頜、無措的眼神,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原來手握重權、說一不二的太子殿下,也會有這般患得患失、毫無安全感的時候。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太后的心思昭然若揭,我又不傻,更不是沒心沒肺,怎么可能幫著外人坑害你?”
這話里的親疏遠近擺得明明白白——他是“自己人”,太后是“外人”。
蕭承煜心頭一暖,唇角不受控制地勾起,情不自禁將沈清棠抱到自己腿上。
“好好說話!你怎么忽然動手動腳?”沈清棠猝不及防被他抱起,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扶住他的肩,又氣又窘。
果然不能給他好臉色,一順毛就蹬鼻子上臉!
蕭承煜垂眸凝視著她泛紅的耳尖,溫熱的氣息漸漸湊近,俯身將唇貼在她耳邊,聲音裹著幾分愉悅:
“剛才聽到太后說到棠棠‘善妒’,孤其實很高興。棠棠跟孤好好說說,你當時是怎么拒絕太后的?”
沈清棠蹙眉:“我才不是善妒!羅映蓉既然是太后的人,自然不能讓她進東宮。”
蕭承煜臉上笑意微收,追問道,“那如果不是太后送的,棠棠就把人接回來了?”
沈清棠簡直無話可說:“你整日都在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我是嫌東宮的日子太清凈了,非得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她雖沒直接說“不”,但話里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無論是誰送的,她都不會讓外人進東宮。
蕭承煜心頭的最后一點疑慮徹底消散,再也克制不住翻涌的情愫,聲音低啞:“棠棠,孤能不能親親你?”
沈清棠簡直跟不上他跳躍的思維,怎么說著說著,不僅動起手,還想動口了?
“棠棠不說話,孤就當你應了。”
話音未落,帶著灼熱溫度的吻,已落在她紅潤的唇瓣上……
*
太后前往皇覺寺“靜養”,按例需有太醫隨行照料。
離宮前,太醫奉命來東宮回話。
蕭承煜端坐于案前,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喜怒:“皇祖母年事已高,身子經不起折騰,你隨侍左右,盡心照料。”
“聽聞皇覺寺冬日苦寒,你多費些心思,務必讓太后……好好活過今年冬天。”
這話看似是叮囑太醫好生照拂,可字里行間的深意,卻讓太醫心頭一寒。
太后雖已年邁,但身子康健,平日里保養得宜,若悉心照料,再活個十年八載也并非難事。
可太子這話,分明是劃定了期限——只需活到明年開春便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