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蟬鳴陣陣,盛夏陽光熾烈。
太醫卻只覺后背發涼,額頭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
他不敢再多想,連忙躬身伏地,恭聲應道:“殿下放心,微臣明白您的意思!定當竭盡全力照料太后娘娘,絕不敢有半分疏忽!”
蕭承煜淡淡頷首,語氣聽不出波瀾:“退下吧。”
太醫如蒙大赦,躬身退了出去。
殿內,蕭承煜抬眸望向窗外,眼底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涼。
小時候他幾次遇險,其中或多或少都有太后的參與。
只是太后謹慎,向來不留把柄,后來他逐漸掌權,太后見無機可乘,便及時收斂了爪牙,再也沒露出過破綻。
他念著那點微薄的祖孫情分,也想著皇室體面,只要她安分守己,便不再追究過往的算計。
可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將主意打到棠棠身上!
蕭承煜指尖微微收緊,骨節泛白。
既然太后執意觸碰他的底線,那就別怪他不顧念這早已名存實亡的祖孫情分了!
*
深夜,沈清棠忽然從睡夢中驚醒。
白天太后的算計雖然沒有得逞,但她第一次遇到這種事,難免心有余悸。
接著,發現身側空蕩蕩的,蕭承煜竟然不在。
她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披了件外衫走出寢殿。
推開房門,便看到外間還亮著燭火。
光影里,蕭承煜正坐在靠窗的桌案前批閱奏折,眉頭微蹙。
自從她住進青鸞殿,他經常把奏折帶來這里處理。
聽到腳步聲,蕭承煜抬眸看來,眼底的凝重瞬間化去,染了幾分暖意。
他放下筆起身,快步走過來,伸手攏了攏她肩頭的外衫:“棠棠怎么醒了?是餓了,還是做了噩夢?”
沈清棠搖搖頭,目光落在他身后堆滿奏折的書桌:“只是睡不著。這么晚了,殿下還在忙公務?”
蕭承煜低笑一聲,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語氣帶著幾分輕描淡寫的無奈:“你以為儲君是那么好當的?朝堂上的事、地方的民生,哪一件都不能怠慢。”
他拉過她的手,“既然睡不著,陪孤坐一會兒?”
他把她帶到書桌前,順勢將她抱坐在自己腿上。
一手穩穩摟住她的細腰,另一手拿起筆,動作自然得仿佛已經這樣做過千百遍。
沈清棠看著奏折上密密麻麻的字跡,輕聲問:“這些奏折,你就不怕我看嗎?”
“孤的東西,棠棠有什么不能看的?”
蕭承煜不以為意,筆尖落在奏折上,一邊批注一邊道,“若是有看不懂的,還能問孤。”
沈清棠靠在他懷里,百無聊賴地看向桌案。
桌上的奏折堆得像座小山,每一份都寫得詳盡又晦澀。
以前她來東宮的時候,也經常看到蕭承煜處理公務。
但那時,她一般在紫宸殿的軟榻上逗團團玩兒,或者看話本、吃點心,只遠遠看著他坐在書案前忙碌,從沒有這樣近距離觀察過。
扭頭看了一會兒,沈清棠脖子發酸,又轉了回來。
蕭承煜的下頜線流暢又凌厲,看著奏折上的內容,他有時眉頭會緊緊蹙起,有時又稍微舒展。
沈清棠看著看著,忽然有些走神:原來她每晚入睡后,他都要這樣忙碌到深夜嗎?
前些日子,她經常覺得蕭承煜很閑。
不然他怎么有那么多時間成天盯著她,讓她半點自由都沒有?
大哥整日在練武場操練士兵,連回府的時間都少;陸容與以前在翰林院亦是公務繁忙。
反倒是蕭承煜這個太子,成天無所事事,就會盯著她!
原來——他也不是真的那么“閑”。
那些她以為的“輕松”,不過是他把所有辛苦都藏在了她看不見的地方。
“棠棠,”蕭承煜的喉結忽然滾了滾,聲音低啞得有些危險,“你再這么盯著孤看,孤可就忍不住了。”
他垂眸看向懷里的人,眼底盛著明顯的笑意。
沈清棠的耳根瞬間紅透,連忙別開眼,反駁道:“誰看你了?我只是在發呆!”
為了掩飾慌亂,她故意打了個哈欠,伸手去推他的胸膛,羞惱道,“放開我,我困了,要去睡覺了!”
“好好好,是孤自作多情。”
蕭承煜發出愉悅的低笑,順勢擱下筆,抱著她起身,往寢殿走,“棠棠沒盯著孤看,也沒看得移不開眼睛,是孤想多了。”
聽到蕭承煜的揶揄,沈清棠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
蕭承煜把她輕輕放在床榻上,拉過薄薄的錦被蓋到她肩頭,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溫柔:“棠棠困了就早些睡,孤處理完政務就來陪你。”
“誰要你陪?我睡了!”沈清棠不想看他眼底的揶揄,連忙緊緊閉上眼睛。
蕭承煜勾了勾唇角,俯身在她光潔的額頭印下一個輕吻,又替她拉了拉被角,才轉身向外走。
直到腳步聲走遠,沈清棠的睫羽才輕輕顫了顫,悄悄睜開眼,正好看到蕭承煜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門后。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臉頰忽然熱了幾分,連忙轉過身背對著門口,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入睡。
*
太后被送去皇覺寺靜養,薛妃還在凝翠宮禁足,偌大的皇宮,一時之間竟顯得有些安靜。
沈清棠也過了幾天清靜日子,且她明顯感覺到蕭承煜確實改了很多。
很多事情都會詢問她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單方面就替她做了決定。
雖然有時候,她還是能清楚聽到他心里的不情愿,但也沒有強硬的干涉她。
這當然是好事……
但她覺得,其實有些時候、有些事情,倒也不必事事征詢她的意見。
就比如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