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沈清棠顧不上糾結身體的紅痕,迅速穿上衣裳,表情平靜地從臥房走出來。
她看向畫屏,溫聲道:“畫屏,我記得姨母之前送過我一條桃花瑪瑙瓔珞,我明天想戴上參加賞花宴,你去庫房幫我找出來吧。”
她說完又看向錦書,“錦書留下,幫我調整一下發釵。”
錦書笑起來:“看來,還是奴婢最知道小姐喜歡什么。”
畫屏不服氣地輕哼一聲:“小姐,奴婢以后一定做的比錦書好!”
倆人也沒真的生氣,只是從小一起長大,互相打趣慣了。
沈清棠的心情卻不像往常一樣輕松,勉強彎了彎唇,對畫屏道:“快去吧。”
“嗯,奴婢這就去!”畫屏點點頭,高高興興地走出了房間。
沈清棠重新在梳妝臺前坐下,錦書走過去,打開妝奩,從里面挑選合適的珠釵。
透過菱花鏡,沈清棠脊背緊繃,默默打量著錦書,她明明和自己記憶中一模一樣。
一樣的長相,一樣的性情,到底什么時候換了人呢?
錦書手巧,很快幫沈清棠重新調整了一下發髻,又將一支琉璃珠花簪簪入發間。
笑著道:“這個珠花的顏色,配小姐今日穿的這件梅花紋花邊羅衫,正好合適。”
簪好珠花,她又拿起桃木梳,梳理著沈清棠垂落在身后的墨發。
隔了一會兒,見沈清棠沒開口,她這才抬起頭,目光剛好和銅鏡中,沈清棠的目光對上。
錦書遲疑道:“小姐覺得這個珠花不好看嗎?”
沈清棠看著她,緩緩問出幾個問題:“你究竟是誰?原來的錦書呢?”
錦書整個人瞬間僵住,手中的桃木梳“吧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她慌忙跪下,驚疑不定道:“小姐……小姐這話,是什么意思?”
沈清棠強作鎮定:“你覺得,頂替錦書身份的事情,能瞞一輩子嗎?”
錦書如遭雷劈,呆愣片刻,才磕磕巴巴地解釋:“對、對不起,小姐,奴婢不是有意騙您的!”
沈清棠轉過身,嘴唇也有些發顫:“我問你,原來的錦書呢?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那個錦書,她去哪里了?”
“你是什么時候,頂替錦書來到我身邊的?”
錦書臉色蒼白:“當年……小姐的母親過世,被皇后娘娘接進宮里,住了幾個月,錦書和畫屏留在侯府。”
“可是第二個月,錦書就染了重病,大夫說已經沒救了。”
“小姐得知此事后,難過的病倒了。太子殿下怕小姐出事,先是安撫小姐,說派了太醫來侯府,已經將錦書救過來了,只是那病傳染,除了太醫,不準任何人見她。”
“之后又派人到處搜尋和錦書容貌、年紀相似的女孩子……奴婢就是那個時候,進了侯府。”
“奴婢和錦書容貌相似,又從畫屏嘴里得到了不少消息,連錦書的父母都沒有察覺……”
錦書吸了吸鼻子,聲音有些哽咽:“小姐回府后,覺得奴婢瘦了點,但奴婢借口病剛好,高燒的時候很多事情記不得了,所以就糊弄了過去。”
沈清棠也紅了眼眶,錦書生病的事情她有印象,但她當時才七歲,在宮里住了幾個月后,再見到錦書,只慶幸太醫治好了她,根本沒往別的地方想。
沒想到……原來和她一起長大的錦書,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死了。
錦書哭著道:“再后來,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去……連奴婢有時候都忘了,自己到底是誰。只有偶爾見到錦書的爹娘,面對他們的關心,才覺得慚愧……”
沈清棠深吸口氣,眨了眨眼睛,逼回眼底的淚意。
她啞聲道:“原來的錦書葬在哪里?你本名叫什么?”
錦書低著頭道:“錦書就葬在她爹娘現在干活的那座莊子的后山。”
“奴婢沒有名字,是被爹娘拋棄的孤兒,在路邊被怡紅院的老鴇撿回去,想把奴婢養大后……接客。”
“那時候,怡紅院的人都叫奴婢‘丫頭’……老鴇想等奴婢長大后,再給個花名。”
她被老鴇撿回去后,因為年紀還小,只能先做些粗活,再長大些就讓她接客。
她成日被那些客人和姑娘呼來喝去,稍有不順心就非打即罵,所以她從小就學會察言觀色。
手藝靈巧,是因為若給姑娘們梳得發髻不滿意,便會招來一頓打罵。
這也就罷了,等到她再大幾歲,便該接客了,那才真是生不如死。
可沒想到柳暗花明,太子派人拿著“錦書”的畫像,到處尋找年齡樣貌相似的女孩子,她走了大運,竟然被選中了!
這些年,留在小姐身邊的每一天,都像是在做夢。
小姐從來不會打她罵她,有好吃、好玩的的還會分給她,每天吃得飽穿得暖,甚至還有“家人”,偶爾會來看她。
這都是她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生活。
但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她偷來的。
錦書慚愧道:“但是后來,太子殿下不僅讓奴婢精心照顧小姐,還要將小姐的衣食住行,事無巨細的匯報給殿下。”
她從心里感謝太子殿下,派人將她從怡紅院帶出來。
也從心里感謝小姐,如果沒有小姐,也就沒有她現在的一切。
所以她不敢忤逆太子殿下,但也不愿意背叛小姐,一直處于兩難當中。
錦書哭著道:“奴婢知道,這一切,遲早都有還回去的一天。如果小姐要將奴婢趕出侯府,或者發賣了奴婢,奴婢也絕無怨言。”
沈清棠沉默半晌,深深嘆了口氣。
她拭去眼角的淚,啞聲道:“你起來吧,我不會趕你走,既然你沒有名字,那就依然做錦書吧。”
雖然從小陪伴她的錦書死了,但眼前的“錦書”,也實打實陪伴了她八年,一直盡心盡力的服侍她。
沈清棠頓了頓,接著道:“錦書的爹娘年紀大了,若現在告訴他們真相,只怕他們難以承受。這些年你經常孝順他們,發的月銀都給他們買了東西送去莊子,這么多年了,即便沒有血緣,你也算他們半個女兒。”
“錦書早逝,往后你就繼續代她孝順父母吧。”
錦書用力點頭,重重給沈清棠磕了個頭,泣不成聲道:“多謝小姐!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沒齒難忘!”
沈清棠伸手將她從地上拉起來,“快把眼淚擦一擦,別讓畫屏看出什么。”
錦書連忙用袖子抹著眼淚,想了想又道:“小姐,奴婢剛才說,太子殿下讓奴婢匯報小姐的衣食住行,小姐好像并不意外。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沈清棠扯了扯唇角,“原本是不知道的,但他最近的舉動越來越過分,我就算再遲鈍,也該發現些不對。”
錦書點點頭,猶豫著說了一句:“其實,太子殿下當初讓奴婢冒充錦書,確實是為了小姐好,怕小姐接連遭受母親和‘錦書’離世的打擊,一病不起。”
沈清棠嘆了口氣:“我何嘗不知他對我好。只是,表哥做事總是一意孤行,根本不考慮我的想法。比起待在密不透風的牢籠,我更希望能放松地喘口氣。”
錦書咬了咬唇,下定決心道:“小姐放心,就算太子殿下降罪,奴婢以后,也一定以小姐的事情為先,寧死也不背叛小姐!”
“小姐是不是想離開京城去找陸公子?奴婢可以幫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