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遠宗聞言立刻起身從堂前走下來,師爺衙役緊隨其后。
安陽知府孟鶴川下轎后見縣衙門口百姓甚多,抬腳走上臺階往里走。
“下官拜見知府大人。”
“拜見知府大人。”
縣衙內(nèi)外跪倒一片。
孟鶴川見堂前跪著人,出聲詢問:“可是在判案?”
張遠宗拱手回答:“回大人,昨日夜間城內(nèi)發(fā)生了命案,下官正在詢問。”
孟鶴川頷首,“皇上下旨嘉獎獻上水車良策的宋氏女,命本官親自前往宋家內(nèi)宅宣旨,你隨本官一同前去。”
張遠宗身子一頓,神色為難地望著孟鶴川說道:“大人,宋今昭如今就在縣衙,正在接受審問。”
對上張遠宗射過來的眼神,宋今昭再次行禮道:“民女宋今昭拜見知府大人。”
孟鶴川眉峰蹙起,收回視線落在張遠宗的臉上,沉聲詰問:“這是怎么回事?”
張遠宗將事情發(fā)生的經(jīng)過一一道來。
跪在一旁的王舉人和王夫人此刻內(nèi)心極為忐忑。
皇上下旨恩賞宋今昭,水車還是她想出來的,這怎么可能?
孟鶴川聽完后心口一松,“既然有人能證明宋今昭昨天晚上沒有入城,說明兇手另有其人。”
皇上下旨恩賞,若是受賞之人卷入兇殺案,豈不是在打皇上的臉,這種事情絕對不能發(fā)生。
張遠宗低眉解釋道:“王家人口口聲聲說宋今昭是兇手,下官只好將人傳來詢問,正打算退堂大人便來了。”
孟鶴川點點頭,“那就趕緊讓她回家,切不可耽誤接旨。”
王舉人不甘心地磕頭懇求,“知府大人,宋今昭是最有動機殺害我兒的人,怎么能就這樣將她放走?”
孟鶴川銳利的眼神射向王舉人,眼底透著不滿。
言而無信,貪圖他人錢財。
事后派親兒子買兇地痞流氓對一介女流下手,這樣的人居然還考中了舉人。
“宋今昭曾兩次協(xié)助官府抓捕朔北賊子立下大功,發(fā)明水力筒車解萬民干旱之苦,就連當(dāng)今皇上都對她滿口贊言。”
“你既無人證也無物證,憑口污蔑有功之人,光憑這一點本官就能仗責(zé)你三十大板。”
王舉人視線一顫,驚恐地收回視線,心臟好似要從胸腔里蹦出來一般。
“犬子被殺,草民一時失言,還請大人恕罪。”
宋今昭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光明正大地帶著宋老太離開了縣衙。
直到坐上馬車,宋老太的三魂七魄都還在頭頂飄著。
皇帝下旨恩賜,還是知府大人親自前來宣旨,這是多大的榮耀!
從西寧城一路鑼鼓開道來到宋家村,村民們?nèi)颊驹陂T口看熱鬧。
前兩次只是縣令大人的恩賞,這次可是當(dāng)今皇上。
被紅綢遮蓋的牌匾在隊伍中顯得格外顯眼,托盤里亮澄澄的黃金引得眾人雙眼無法從上面移開。
堂前宋今昭跪在首位,身后宋老爹帶著大房二房跪了一地,就連三個在私塾讀書的孩子也被叫了回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宋氏之女宋今昭建造水車有功,特賜錦緞二十匹,黃金百兩,另賜‘匠心獨運’匾額,以彰其功,欽此!”
宋今昭雙手接過圣旨,開口道:“民女叩謝皇恩。”
流程走完后,孟鶴川臉上的表情顯得放松很多。
他看向幾個男孩,“聽聞宋姑娘的弟弟如今正在私塾讀書,是哪一個?”
宋今昭側(cè)過身朝宋啟明招手。
“啟明過來拜見知府大人。”
站在宋大伯身后的宋啟明挺起胸膛,走過來的時候心里略有一絲忐忑。
“學(xué)生宋啟明拜見知府大人。”
孟鶴川見他一身書氣,倒不像才讀書不久。
“學(xué)業(yè)上可有遇到什么難處?打算什么時候下場?”
宋啟明抬起頭,“回大人,學(xué)生打算明年下場,參加二月的縣試。”
孟鶴川指尖輕捋長須,淺笑道:“甚好,希望下次見到你是在府試的考場上。”
宋啟明后退三步,雙手交疊舉至眉前,彎腰回答道:“學(xué)生才疏學(xué)淺,蒙大人垂青,必當(dāng)竭盡全力,不負大人所望。”
對方謙虛知禮的態(tài)度令孟鶴川很滿意,他抬眼看向宋今昭,夸贊道:“宋姑娘把令弟教得很好。”
宋今昭禮貌地勾了勾嘴角,“大人過譽,民女愧不敢當(dāng),都是私塾里的先生教的好。”
孟鶴川在宋家待了近一刻鐘才離開。
望著消失在門口的官差車轎,大房二房呼口氣坐倒在地上。
剛才緊張死他們了,腿一直是軟的,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在外面等候許久的宋滿倉沖了進來。
他望著御賜的牌匾,內(nèi)心除了激動還有一點遺憾。
當(dāng)天下午宋滿倉跑了村里幾十戶人家。
天快黑的時候找到宋老爹說道:“明日卯時,你帶今昭去祠堂,村里打算開內(nèi)祠祭祖。”
宋老爹蒼老的瞳孔驟然縮成針尖,手指仿佛失去了知覺,碗都有些拿不住。
“讓今昭進內(nèi)祠?”
宋家村祠堂內(nèi)祠里擺放的是百年前從各處逃難過來的先祖牌位,只有在四時大祭時才會打開,而且從來不允許女子進入。
宋滿倉用力點頭:“皇恩浩蕩,如此大事若是不讓先祖共享,豈不忘本負恩。”
“村里的長輩都已經(jīng)同意了,你明日只管帶今昭過去便是。”
等宋滿倉離開后,宋大郎笑著說道:“內(nèi)祠我都還沒進去過,今昭倒是先進去了。”
宋老爹回過神感慨道:“我是真沒想到村里會為了今昭破例開內(nèi)祠,想當(dāng)初我第一次進去的時候還是你阿爺去世之后。”
宋大郎閉上嘴不再言語。
真到了自己能進入內(nèi)祠那天,就代表宋老爹已經(jīng)死了。
夏日卯時天才剛亮。
宋今昭捧著圣旨,四個和宋老爹同一輩的村里人抬著御賜的牌匾跟在后面。
祠堂大門已經(jīng)被徹底打開,已經(jīng)有不少年輕的男丁等在外面。
村長當(dāng)著眾人的面打開了內(nèi)祠的門,宋今昭發(fā)現(xiàn)除了幾個年紀(jì)大的,其他人都跪在外面沒進來。
她抬頭望向擺在架子上的二十幾個牌位,這些就是當(dāng)年建立宋家村的人。
將香柱舉過頭頂連磕三個響頭,本以為這樣就結(jié)束了,結(jié)果整個祭祀過程持續(xù)了整整一個時辰,出去的時候太陽都到半山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