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不帶一絲人類情感的聲音,通過高音喇叭的電聲轉(zhuǎn)化,變得愈發(fā)刺耳,如同鋒利的冰錐,狠狠扎進在場每一位天之驕子的耳膜里。
雷神。
這個代號,帶著一種源自神話的、不容置疑的威壓,與眼前這個男人身上那如同實質(zhì)般的殺氣,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操場上,一百五十名來自全戰(zhàn)區(qū)各個王牌部隊的精英們,心臟不約而同地,猛烈收縮了一下。他們都是兵王,是各自單位里說一不二的刺頭,骨子里充滿了桀驁與驕傲。但在此刻,面對著眼前這隊散發(fā)著地獄氣息的“魔鬼”,面對著這個自稱“雷神”的男人,他們竟本能地,感到了一絲源自靈魂深處的戰(zhàn)栗。
尖銳的警報聲依舊在山谷間瘋狂回蕩,仿佛在為這場即將上演的殘酷戲劇,奏響序曲。
“從你們踏入這個大門開始,你們在原部隊的一切身份、軍銜、榮譽,都已經(jīng)被清零!”雷神的聲音再次響起,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重錘,砸在眾人的心頭,“在這里,你們沒有軍銜,沒有職務(wù),更沒有所謂的尊嚴!你們只是菜鳥!一群嗷嗷待哺、隨時可能被淘汰的廢物!”
侮辱性的言辭,讓不少人的拳頭,瞬間攥緊了。他們都是人中龍鳳,何曾受過這等羞辱?幾名脾氣火爆的士兵,眼中已經(jīng)燃起了憤怒的火焰,幾乎要壓抑不住地發(fā)作。
林楓靜靜地站在人群中,面無表情。他的眼神,平靜地掠過雷神和他身后那些助教的臉。他知道,這是心理戰(zhàn)的第一步——激怒他們,讓他們失去冷靜的判斷力,從而在接下來的體能消耗中,更快地崩潰。這種手段,在前世的傭兵訓練營里,他早已司空見慣。
“看來,有些菜鳥,對我的話,有意見?!崩咨穹路痖L了千里眼,精準地捕捉到了那幾絲憤怒的情緒。他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冷笑,將高音喇叭遞給身旁的一名助教。
“很好。我喜歡有脾氣的兵。因為有脾氣的兵,在放棄的時候,哭聲才最好聽。”
他拍了拍手,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刺耳的警報聲。
“那么,菜鳥們,歡迎儀式,現(xiàn)在開始!”
“全體都有!將你們的背囊,扔到你們面前!”
命令下達,不容置疑。
雖然心中充滿了疑惑,但軍人服從命令的本能,還是讓所有人,都將自己沉重的背囊,放在了腳前的空地上。
“打開它!把里面所有的東西,都給老子倒出來!全部!”
這個命令,讓眾人一片嘩然。背囊里,是他們精心準備的、賴以生存的一切。換洗的衣物、急救藥品、高熱量的食物、甚至是家人和女友的照片……這些,都是他們在這片陌生土地上,唯一的慰藉。
“怎么?我的話,你們聽不懂嗎?!”雷神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還是說,你們這群寶貝,離了你們的奶瓶和尿不濕,就活不下去了?!”
“我數(shù)三聲!三聲之后,誰的背囊里還有一根線頭,你們就可以提前結(jié)束這次愉快的旅行了!”
“三!”
冰冷的倒計時,如同死神的催命符。
眾人不敢再有絲毫猶豫,紛紛蹲下身,手忙腳亂地打開自己的背囊,將里面所有的東西,一股腦地,全都倒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
一時間,操場上散落了一片五花八門的東西。軍靴、迷彩服、壓縮餅干、巧克力、各種瓶瓶罐罐的藥油,甚至還有幾本小說和一張格格不入的全家福。
林楓的動作不快不慢,他將背囊打開,平靜地將里面的東西倒出。那瓶紅花油、那雙新軍靴、那幾包香煙……這些承載著一連戰(zhàn)友們滾燙情誼的物品,也靜靜地,躺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他的眼神,沒有絲毫的波動。
因為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任何多余的情感,都將是致命的負累。
“很好。”雷神滿意地看著眼前這片狼藉,點了點頭,“現(xiàn)在,我宣布,你們帶來的這些,全都是垃圾!一文不值的廢物!”
他一揮手,身后立刻有幾名助教,拎著幾個巨大的、黑色的帆布袋走了上來,將那些散落在地上的個人物品,粗暴地,全部掃進了袋子里,如同清掃垃圾一般。
“不!那是我母親給我求的平安符!”一名士兵眼看著一個紅色的錦囊被掃走,忍不住失聲喊道。
回答他的,是一道破空而來的高壓水龍!
“嗤——!”
冰冷刺骨的水柱,如同重錘般狠狠砸在那名士兵的胸口,將他瞬間沖倒在地。
“在這里,唯一能保佑你平安的,只有你自己!”一名手持高壓水槍的助教,用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說道,“記住,菜鳥,這里沒有親情,沒有上帝,只有我們!”
全場,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都被這毫無征兆的、冷酷到極致的手段,給徹底震懾住了。
“現(xiàn)在,你們的‘垃圾’,已經(jīng)被清理干凈了。”雷神踱著步,走到一排嶄新的、軍綠色的、比常規(guī)背囊大了整整一圈的制式背囊前,“接下來,領(lǐng)取你們的新裝備。這是你們未來三個月里,唯一的伙伴?!?/p>
眾人依序上前,領(lǐng)取了新的背囊。
剛一入手,所有人的臉色,都是一變。
沉!
超乎想象的沉!
這空無一物的背囊,光是自重,恐怕就超過了四十公斤!
“打開它,檢查你們的‘歡迎禮包’?!崩咨竦淖旖?,那絲殘忍的笑意,更濃了。
眾人打開背囊,看清里面的東西后,無不倒吸了一口涼氣。
背囊里,沒有衣物,沒有食物,沒有藥品。只有幾塊冰冷的、用油紙包裹著的、形狀不規(guī)則的……鐵塊!除此之外,還有一頂沉重的凱夫拉頭盔,一件同樣分量驚人的防彈背心。
“每一份禮包,不多不少,標準重量,四十公斤。”雷神的聲音,如同魔鬼的低語,“加上你們的頭盔和防彈背心,總負重,四十公斤?,F(xiàn)在,穿戴好你們的全部裝備,菜鳥們?!?/p>
四十公斤!
這個數(shù)字,讓在場超過一半的人,臉色都變得煞白。
常規(guī)的五公里武裝越野,負重通常在二十公斤左右。而四十公斤,這幾乎是一個成年女性的體重!要背著這樣的重量進行高強度運動,這已經(jīng)不是訓練,這是純粹的、毫無人性的折磨!
林楓默不作聲地,將沉重的防彈背心穿在身上,戴上頭盔,然后深吸一口氣,運用一個巧妙的腰腹發(fā)力技巧,將那重逾千鈞的背囊,穩(wěn)穩(wěn)地,甩到了自己的背上。
背囊上肩的瞬間,一股巨大的壓力,從他的肩膀和腰椎傳來。他甚至能聽到自己骨骼發(fā)出的、輕微的“嘎吱”聲。他后背上那些尚未完全恢復(fù)的疤痕組織,在這股重壓下,立刻傳來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
但他只是微微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和重心,便將這股壓力,均勻地,分散到了全身的肌肉群上。他的臉色,依舊平靜如水。
“看來,你們都已經(jīng)準備好了。”雷神看著所有人都穿戴完畢,滿意地點了點頭,“那么,作為你們來到地獄營的第一個科目——十公里武裝越野,熱熱身?!?/p>
十公里!負重四十公斤!
這已經(jīng)不是熱身,這是要人命!
“終點,在那座山的山頂。”雷神用手,指向遠處一座在暮色中顯得格外猙獰的山峰,“山頂上,有一口鐘。敲響它,你們就可以回家,回到你們溫暖的營房,去見你們的爹娘。當然,你們也可以選擇跑完全程,回到這里。”
“時限,一個半小時?,F(xiàn)在,開始!”
沒有給任何人反應(yīng)和抗議的時間,雷神手中的發(fā)令槍,已經(jīng)指向了天空。
“砰!”
清脆的槍聲,在山谷間炸響。
“跑!跑!跑!你們這群廢物!跑起來!”
十幾名助教,如同驅(qū)趕牲口的屠夫,揮舞著手中的高壓水槍和木棍,沖進了人群,用冰冷的水龍和毫不留情的擊打,逼迫著所有人,朝著那座遠處的山峰,開始了死亡沖鋒。
“啊——!”
“操!”
人群瞬間炸開,一百五十名精兵,如同決堤的洪水,身不由己地,朝著同一個方向,狂奔而去。
林楓并沒有沖在最前面。
他很清楚,在這種超長距離、超大負重的極限越野中,一開始就拼盡全力,無異于自殺。他控制著自己的呼吸節(jié)奏,每兩次呼吸,邁出三步,將心率維持在一個相對穩(wěn)定的水平。他的步伐不大,但頻率極快,每一步都踏在最省力的點上。
這是他前世在無數(shù)次長途奔襲和逃亡中,用鮮血和生命總結(jié)出的、最高效的體能分配技巧。
那個來自飛龍旅的偵察兵徐天龍,果然身手矯健,他像一只靈貓,在人群中穿梭,很快就沖到了第一梯隊。而那個重裝旅的壯碩大漢,則仗著自己恐怖的蠻力,同樣一馬當先,每一步都踏得地動山搖。
然而,噩夢,才剛剛開始。
他們奔跑的路線,并非平坦的大路,而是一條充滿了碎石、坑洼和陡坡的土路。僅僅跑出不到兩公里,許多人的呼吸,就已經(jīng)變得如同破舊的風箱。四十公斤的負重,像一座大山,死死地壓在他們的背上,每抬起一次腿,都需要耗費巨大的力氣。汗水,如同溪流一般,從他們的額頭、后背瘋狂涌出,很快就浸透了作訓服,黏膩地貼在身上,又濕又冷。
林楓的額頭上,也布滿了細密的汗珠。他背后的傷疤,在汗水的浸泡和背囊的反復(fù)摩擦下,傳來一陣陣鉆心的劇痛。但他卻仿佛感覺不到一般,依舊保持著自己那看似不快,卻穩(wěn)定得可怕的節(jié)奏。
他的大腦,異常清醒。他在計算,計算著距離,計算著坡度,計算著自己身體每一分能量的消耗。
跑到三公里處,第一個掉隊者出現(xiàn)了。
那是一名來自某海防部隊的士兵,他的體型偏瘦,顯然不適應(yīng)這種純粹的重裝奔襲。他的臉色慘白如紙,雙腿如同灌了鉛一般,每一步都搖搖欲晃。
“快點!廢物!你奶奶都比你跑得快!”一名助教,如影隨形地跟在他身邊,用手中的木棍,毫不留情地,抽打在他的背囊上,發(fā)出“砰砰”的悶響。
“我……我……”那名士兵張著嘴,大口地喘息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終于,在一個上坡處,他的雙腿一軟,“噗通”一聲,整個人都向前撲倒在地。那重達五十公斤的背囊,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將他死死地壓在地上,讓他動彈不得。
“站起來!給我站起來!”助教的怒吼,如同驚雷。
那名士兵掙扎著,用手臂撐著地面,試圖爬起來。但他的身體,已經(jīng)完全透支,手臂抖得如同篩糠,嘗試了幾次,都無力地,重新趴了回去。
絕望,瞬間將他吞噬。
他趴在地上,看著前方越來越遠的隊伍,聽著耳邊魔鬼般的咆哮,他那根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斷了。
“我……我放棄……”
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吐出了這三個字。這三個字,仿佛抽干了他全部的精氣神,讓他整個人都癱軟了下來。
“很好,我們有了第一個聰明的幸運兒?!敝痰恼Z氣中,充滿了嘲諷。他對著對講機說了一句什么,很快,一輛回收車從后方駛來,兩名工作人員,將那名放棄的士兵,連同他那沉重的裝備,如同拖一條死狗般,扔上了車。
這一幕,清晰地,落在了后面所有人的眼中。
那輛冰冷的回收車,像一頭吞噬夢想的怪獸,給所有人帶來了巨大的心理沖擊。
緊接著,仿佛是連鎖反應(yīng)一般。
第四公里,第五公里……
不斷地有人倒下,不斷地有人,在助教的羞辱和折磨下,嘶吼著,哭喊著,最終,絕望地,喊出了“放棄”。
那口遠在山頂?shù)溺?,還沒有人見到。但地獄營的喪鐘,卻已經(jīng)為他們,提前敲響。
林楓的腳步,依舊穩(wěn)定。他已經(jīng)超越了許多人,來到了隊伍的中上游。他的肺部,如同火燒一般,雙腿的肌肉,也開始發(fā)出酸痛的抗議。但他用自己那鋼鐵般的意志,強行壓制住了身體的所有負面反應(yīng)。
他甚至有余力,去觀察身邊的人。
那個之前還游刃有余的徐天龍,此刻也已經(jīng)汗流浹背,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而那個大漢,呼吸聲粗重得如同牛吼,每一步都顯得無比沉重,顯然,他那引以為傲的力量,在耐力的考驗面前,正被迅速地消耗。
當隊伍終于沖到那座山的山腳下時,原本一百五十人的隊伍,已經(jīng)只剩下不到一百人。
而真正的絕望,是看到那條幾乎與地面呈六十度角的、看不到盡頭的登山小路。
“這才剛剛開始,菜鳥們!”
助教們的獰笑聲,在每一個人的耳邊回響。
攀登,開始了。
每向上一步,所耗費的體力,都是平地上的數(shù)倍。巨大的負重,讓所有人的重心都嚴重后傾,他們必須彎下腰,甚至手腳并用,才能勉強維持平衡。腳下的碎石不斷滑落,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滾下山坡。
林楓的呼吸,也變得粗重起來。他將身體的重心壓得極低,雙手交替著,抓住路旁的樹根和巖石,借力向上。他背后的傷疤,仿佛被撕裂開來一般,劇痛一陣陣傳來,但他只是咬緊了牙關(guān),將所有的痛楚,都化作了向上的動力。
“啊——!”
一聲凄厲的慘叫,從不遠處傳來。
一名士兵,因為體力不支,腳下一滑,整個人都失去了平衡,向后仰倒。他身邊的人,自身難保,根本來不及救援。他就這樣,像一個巨大的滾石,帶著他那沉重的背囊,順著陡峭的山坡,翻滾了下去。
“醫(yī)護兵!”
山腳下,傳來了助教的呼喊聲。
沒有人知道那名士兵是死是活,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選拔之路,已經(jīng)以一種最慘烈的方式,結(jié)束了。
恐懼,如同瘟疫,在剩下的人群中蔓延。
終于,在距離山頂還有最后幾百米的地方,那口古樸的、懸掛在木架上的銅鐘,出現(xiàn)在了所有人的視野里。
它就像一個魔鬼的誘惑,靜靜地,等待著那些意志崩潰的人。
“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
一名士兵,癱坐在地上,看著那口近在咫尺的銅鐘,又看了看那似乎永遠也爬不到頭的山頂,他的眼神,在掙扎,在猶豫。
“敲響它,你就可以解脫了。”一個魔鬼般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那名士兵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他猛地站起身,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踉踉蹌蹌地,朝著那口銅鐘,沖了過去。
“當——!”
清脆而悠長的鐘聲,第一次,響徹了整個山谷。
那聲音,對敲鐘者而言,是解脫的天籟。但對還在堅持攀登的人來說,卻是最惡毒的詛咒。
它在告訴他們:放棄吧,放棄是如此的簡單,如此的輕松。
“當!”“當!”“當!”
鐘聲,接二連三地響起。
越來越多的人,選擇了放棄。
林楓沒有去看那口鐘,他的目光,死死地,鎖定著山頂?shù)淖罡咛?。他的意識,甚至已經(jīng)有些模糊,支撐著他繼續(xù)向上的,只剩下那份早已烙印進靈魂深處的、絕不言棄的本能。
終于,在他感覺自己的雙腿已經(jīng)徹底失去知覺時,他的手,觸碰到了一塊平坦的巖石。
他到頂了。
他掙扎著,爬上山頂,然后整個人,都虛脫地,趴在了地上。他大口地,呼吸著山頂冰冷而稀薄的空氣,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緊隨他之后,徐天龍、大漢等寥寥無幾的幾個人,也陸陸續(xù)續(xù)地,爬了上來。他們所有人的狀態(tài),都和林楓一樣,狼狽到了極點,趴在地上,像瀕死的魚。
山頂上,風很大,吹在被汗水浸透的身上,冷得刺骨。
雷神,和幾名助教,早已等在了這里。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戰(zhàn)術(shù)手表,語氣平淡地,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用時,一小時二十八分。恭喜你們,菜鳥們,你們的熱身,結(jié)束了。”
他頓了頓,看著山頂上這僅存的、不到五十人的隊伍,嘴角那絲殘忍的笑意,再次浮現(xiàn)。
“現(xiàn)在,原路返回。時限,一小時?!?/p>
“什么?!”
這句話,如同一道真正的晴天霹靂,狠狠地,劈在了每一個幸存者的心上。
原路返回?還要在一個小時之內(nèi)?!
所有人的眼中,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絕望的神色。
而雷神,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們,那眼神,仿佛在看一群螻蟻。
“記住,菜鳥們。在地獄,沒有結(jié)束,只有……下一個開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