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白板上那張戰(zhàn)術態(tài)勢圖,像一張結構無比復雜的蛛網(wǎng),瞬間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這不是一張簡單的地圖。它是一個包含了時間、空間、敵我態(tài)勢、環(huán)境因素等多個維度的信息集合體。左上角是任務簡報:營救被困于三號廢棄工廠的VIP人質。右上角是氣象數(shù)據(jù):微風,濕度75%,能見度良好。地圖主體部分,用不同顏色的符號,標注出了工廠的建筑結構、已知的敵人巡邏路線、火力點位置、監(jiān)控攝像頭覆蓋范圍,甚至還有幾處疑似的爆炸物安置點。
信息量,龐大到令人窒息。
啞巴伸出五根手指,然后收回,再伸出五根手指,指向了除林楓小隊之外的另外五名隊員。
“你們,一組。”
然后,他做了一個“開始”的手勢。
那五名隊員組成的貝塔小隊,頓時感到了巨大的壓力。他們互相看了看,眼神中充滿了緊張和不確定。為首的一名隊員深吸一口氣,站了出來,開始嘗試用他那學得磕磕絆絆的手語,來解讀這張復雜的戰(zhàn)術圖。
“任務……營救……”他打出了“人質”的手勢,然后又比劃了一個代表“重要”的符號。
他的動作緩慢而遲疑,每打出一個手勢,都要先在腦子里回憶半天。他身后的隊友們,看得也是一頭霧水,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溝通效率低得令人發(fā)指。
“敵人……很多……”他想表達“巡邏隊”,卻找不到合適的詞,只能用一個表示“行走”的動作和表示“多”的手勢來組合,顯得不倫不類。
當他試圖描述工廠東南角那個擁有重機槍的火力點時,徹底卡殼了。他一會兒比劃機槍的外形,一會兒又指向地圖的方位,手忙腳亂,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身后的隊友,更是無法理解他那混亂的“語言”,急得直搓手。
整個過程,就像是在看一場蹩腳的默劇。
啞巴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五分鐘后,他抬起手,冷酷地,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
然后,他伸出右手,拇指朝下。
失敗。
貝塔小隊的五名隊員,臉上同時露出了羞愧和沮喪的神情,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啞巴的目光,轉向了林楓所在的阿爾法小隊。
林楓沒有立刻站出來。他先是轉過身,面對著自己的四名隊友。他的眼神,冷靜而專注,像一個即將指揮一場交響樂的指揮家。
他伸出手,用一種不容置疑的、清晰而有力的手語,快速地下達了一連串指令。
他先是指了指徐天龍,然后用手指在自己的太陽穴上點了點,接著指向了地圖上的所有數(shù)據(jù)和文字說明部分。
“徐天龍,你腦子快。負責所有數(shù)據(jù)、文字情報的解讀。”
接著,他看向鐵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指向了地圖上所有關于建筑結構、地形地貌的部分。
“鐵塔,你穩(wěn)重。負責所有實體結構、地形的描述。”
他又指向另外兩名隊員,分別分配了敵人動態(tài)和任務目標的復述任務。
最后,他看著所有人,握緊拳頭,放在自己胸前。
“我,負責整合所有信息,進行最終的戰(zhàn)術總結。明白?”
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復述,而是一次分工明確、流程清晰的情報梳理作業(yè)。徐天龍和鐵塔等人,先是一愣,隨即眼中都亮起了光。他們立刻明白了林楓的意圖。這種方式,遠比一個人單打獨斗要高效得多!
林楓轉過身,向啞巴做了一個“準備完畢”的手勢。
啞巴點了點頭。
“開始!”
隨著林楓一個手勢,徐天龍立刻上前一步,他的手指靈活而快速,如同在鍵盤上跳躍。
“任務代號‘曙光’。目標,營救VIP‘夜鶯’。任務時間,0600。天氣,微風,濕度75%,適合潛入……”
他精準地,將所有數(shù)據(jù)信息,流暢地表達了出來。
徐天龍剛一結束,鐵塔立刻無縫銜接。他的手勢,雖然依舊有些笨拙,但充滿了力量感和空間感。
“目標建筑,三層,鋼混結構。一號門,主入口,防御最強。三號窗,二樓,是潛在突破點。周圍,有圍墻,高三米,帶刺網(wǎng)……”
他用手勢,在空中,構建出了一座立體的工廠模型。
緊接著,另外兩名隊員,也分別將自己負責的敵情和任務細節(jié),一一復述。
最后,林楓站了出來。他像一個真正的戰(zhàn)場指揮官,將前面四人提供的所有碎片化信息,進行整合、分析、并最終形成結論。
他的手語,快得幾乎出現(xiàn)了殘影,卻又清晰得讓每個人都能看懂。
“……綜上所述,我方應分為兩組。A組,由兩人組成,從北側圍墻薄弱點佯攻,吸引敵人主力。B組,三人,由我?guī)ьI,利用佯攻造成的防御空隙,從二樓三號窗突入,直搗核心區(qū)域,解救人質。行動關鍵,在于時間協(xié)同,誤差,不能超過五秒……”
當林楓最后一個手勢落下時,整個教室,鴉雀無聲。
貝塔小隊的隊員們,看得目瞪口呆。他們這才明白,自己和對方的差距,已經(jīng)不僅僅是手語的熟練度,而是思維方式上的天壤之別。林楓,他不是在復述,他是在指揮一場真實的戰(zhàn)斗!
啞巴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泛起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如同星芒般的亮光。
他看著林楓,緩緩地,舉起了自己的右手。
拇指,朝上。
通過。
……
“你們以為,這就完了?”
傍晚,當所有人都以為一天的折磨即將結束時,暴君那如同炸雷般的聲音,在宿舍樓前回蕩。他和啞巴,一左一右,如同兩尊門神,擋住了所有人的去路。
“紙上談兵,誰都會!真正的戰(zhàn)場,是用血和子彈來說話!”暴君的臉上,帶著殘忍的笑容,“啞巴說,你們已經(jīng)學會了怎么‘說話’。很好。那現(xiàn)在,就去‘屠宰場’,讓我看看,你們這群啞巴,是怎么打仗的!”
他一指那棟黑色的CQB訓練館。
“規(guī)則很簡單。紅藍對抗。阿爾法小隊,藍方。貝塔小隊,紅方。任務,全殲對方。全程靜默,任何發(fā)出聲音的人,直接判定陣亡。裝備,全套戰(zhàn)術裝備,使用彩彈。”
“藍方,作為防守方,有十分鐘時間,進入‘屠宰場’,熟悉地形,布置防線。紅方,作為進攻方,十分鐘后,開始突入。”
“我不管你們用什么方法,詭計也好,陷阱也罷。一個小時后,我要看到結果。”暴君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記住,這里沒有訓練,只有生死。你們的對手,不是戰(zhàn)友,而是恨不得把你腦袋打爆的敵人!”
“現(xiàn)在,計時開始!”
……
“屠宰場”內,燈火通明。這與上次那場黑暗中的演練截然不同,但也意味著,沒有任何陰影可以躲藏。
林楓帶領著阿爾法小隊,迅速地在迷宮般的建筑內穿行。
“我們是防守方,擁有地形優(yōu)勢,但不能死守。”林楓一邊快速觀察著地形,一邊用手語,向身后的隊友們下達指令,“死守,只會被動挨打,被對方,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啃掉。”
他指著一個位于二樓的、視野開闊的十字路口。
“我們的核心戰(zhàn)術,是‘交叉火力陷阱’。”
他迅速地,用手語,布置著任務。
“鐵塔,你和四號,守在這個路口的A點和B點,形成交叉火力。你們的任務,不是殺敵,是封鎖!用火力,把他們,壓制在一樓的東側通道。”
“徐天龍,你是關鍵。看到那個通風管道了嗎?”林楓指向天花板,“你從那里,繞到他們的側后方。你的任務,是偵察,并切斷他們的退路。”
“我,是游走的獵手。我會根據(jù)徐天龍?zhí)峁┑那閳螅瑥淖钪旅慕嵌龋o他們致命一擊。”
“記住,”林楓看著每一個人,眼神銳利如刀,“我們的優(yōu)勢,在于信息。徐天龍,你是我們的眼睛。我們所有人,都要絕對相信你的判斷。任何遲疑,都會讓我們全盤皆輸。”
四名隊員,看著林楓那自信而冷靜的眼神,感受著那套清晰而高效的戰(zhàn)術安排,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強烈的信任感。他們重重地點頭,用手勢回應:“明白!”
十分鐘后,進攻開始的信號傳來。
“屠宰場”的入口處,紅方貝塔小隊的五名隊員,也制定了他們的戰(zhàn)術。他們的戰(zhàn)術很簡單,也很穩(wěn)妥——五人抱團,組成一個移動的戰(zhàn)斗堡壘,一步一步,穩(wěn)扎穩(wěn)打地向前推進。
他們小心翼翼地,進入了一樓的東側通道。
“安全。”
“安全。”
他們用手語,互相通報著情況,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清剿。
當他們推進到那個十字路口下方時,災難,降臨了。
“噠噠噠!”
從二樓的兩個不同方向,鐵塔和另一名隊友的訓練步槍,同時噴出了火舌。密集的彩彈,如同暴雨般,從天而降,瞬間封死了他們前進和后退的所有路線。
紅方小隊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瞬間被壓制在幾根水泥柱后面,動彈不得。橙色的彩彈,在他們周圍的墻壁和地面上,炸開一朵朵“血花”,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有埋伏!在樓上!兩點鐘和十點鐘方向!”紅方隊長急忙打著手語。
但他們被火力完全壓制,連頭都抬不起來,根本無法組織有效的反擊。
與此同時,在他們側后方的一條平行通道里,徐天龍正像一只壁虎,悄無聲息地,貼著墻壁移動。他通過墻壁上的幾個預留觀察孔,將紅方小隊的所有位置、人數(shù)、以及他們的窘境,看得一清二楚。
他冷靜地,將這些情報,通過一連串復雜的手語,傳遞了出去。他知道,在某個地方,林楓,一定在看著他的信號。
“敵,五人,全部,被壓制。位置,坐標C4。建議,從南側,三號門,突襲。”
收到信號的林楓,早已潛伏到了紅方小隊側翼的一扇門后。他的呼吸,平穩(wěn)悠長,像一頭即將發(fā)起致命一擊的獵豹。
他看著徐天龍發(fā)來的最后一個“確認”手勢,沒有絲毫猶豫。
他用手,對著門,做了一個倒計時的手勢。
三……
二……
一!
他猛地一腳,踹開房門,整個人,如同旋風般,沖了進去!
正在柱子后,手忙腳亂地,試圖反擊樓上火力的紅方隊員,根本沒有料到,他們的側翼,會突然出現(xiàn)一個殺神!
“噠!噠!”
林楓的槍口,冷靜得像一塊寒冰。每一次短點射,都精準無比。
一名正在換彈匣的紅方隊員,胸口中彈,頹然倒下。
另一名試圖轉身射擊的隊員,剛剛抬起槍口,頭盔上,就爆開了一朵黃色的彩彈。
林楓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他在擊倒兩人后,身體,已經(jīng)如同鬼魅般,閃到了另一根柱子的后面,完美地避開了剩下三人的反擊火力。
整個過程,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紅方小隊,瞬間陷入了腹背受敵、三面夾擊的絕境!樓上的交叉火力,封鎖了他們的移動空間;而側翼這個神出鬼沒的敵人,則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在精準地,收割著他們的生命。
他們的指揮系統(tǒng),在巨大的壓力下,瞬間崩潰。手勢,開始變得混亂而無效。有人想沖,有人想守,有人想后退,五個人,再也無法形成一個整體。
而這,正是林楓最想看到的。
他再次從掩體后閃出,這一次,他沒有開槍,而是扔出了一枚模擬震撼彈。
在震撼彈發(fā)出刺眼光芒和巨大聲響(模擬)的瞬間,樓上的鐵塔兩人,得到了林楓的信號,立刻停止了射擊。
而林楓和徐天龍,則從兩個不同的方向,同時發(fā)起了最后的總攻。
“噠噠!”
“噠噠噠!”
當硝煙散盡時,整個戰(zhàn)場,恢復了寂靜。
紅方貝塔小隊的五名隊員,全部“陣亡”出局。他們的身上,布滿了各色各樣的彩彈痕跡,臉上,寫滿了茫然和不可思議。
從戰(zhàn)斗開始,到戰(zhàn)斗結束,總共,用時不到三分鐘。
控制室里,暴君看著監(jiān)控屏幕上,那支配合默契、行動高效的藍方小隊,特別是那個如同戰(zhàn)場幽靈般的林楓,他那張布滿煞氣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混雜著震驚和極度欣賞的復雜神情。
啞巴站在他身邊,依舊面無表情。但他那雙冰冷的眼睛里,卻透出了一絲,只有暴君才能看懂的滿意。
“演練結束。”
暴君拿起話筒,聲音,在整個“屠宰場”內回蕩。
“藍方,阿爾法小隊,完勝。”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了一抹殘忍的弧度。
“紅方,貝塔小隊……全體,操場集合。負重二十公斤,武裝越野,十公里。”
“現(xiàn)在,立刻,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