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鴉坡并非真正的山坡,而是一片位于黑沼林東南、地勢相對周圍稍高、遍布著嶙峋黑石和半腐朽巨木的區域。巖石表面長滿濕滑的苔蘚和地衣,扭曲的樹根如同巨蟒般從泥土和腐殖層中鉆出,盤繞在石塊之間。光線比林間其他地方更暗,空氣中那股甜膩的**氣味也更濃,混合著一種淡淡的、類似鐵銹的腥氣。
猴子如同真正的林間生物,悄無聲息地在前方引路。他不再說話,只用簡單的手勢示意方向或停下。熊隊長緊隨其后,厚背砍刀已握在手中,粗壯的手臂肌肉微微賁起。冷燕依舊抱劍,但腳步輕盈如貓,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每一處巖石陰影和樹根縫隙。林墨保持著側后方的位置,右眼適應了昏暗環境后,將周圍一切細節盡收眼底,同時分出一絲心神,警惕著體內因環境刺激而可能產生的異動——這里的陰濕污穢氣息,似乎讓濁氣變得稍微活躍了些,噬靈蠱也傳遞出對“新鮮氣血”的微弱渴望。
猴子突然停下,蹲下身,仔細看著一塊巨大黑石底部與泥土交界處。他回過頭,朝熊隊長比劃了一個手勢,又指了指巖石縫隙。
熊隊長眼神一凝,打了個“警戒”的手勢。
冷燕的劍無聲出鞘三寸,寒芒微吐。林墨的手也握住了腰間“短棍”,同時暗暗運轉一絲《殘陽訣》靈力,讓感知更加敏銳。他能嗅到,從那巖石縫隙中,飄出一股極其細微的、不同于周圍**氣味的陰冷甜香——陰凝花。
但猴子沒有立刻上前。他小心地從腰間皮袋里摸出一小撮灰色的粉末,輕輕吹向巖石縫隙。粉末飄散,落在潮濕的苔蘚和泥土上,并未出現異常。
“沒看到蛇。”猴子用氣聲說,但手指仍舊警惕地指著縫隙邊緣幾處不太明顯的、光滑的爬行痕跡,“可能藏在里面,或者附近。”
“我去引。”冷燕忽然開口,聲音清冷。沒等熊隊長回應,她身影一晃,已如一道輕煙般掠至巖石側方數丈外,劍尖一挑,將一塊拳頭大的碎石精準地射向巖石縫隙上方的一處凹坑。
“啪!”
碎石撞擊巖石的脆響在寂靜的老鴉坡格外清晰。
幾乎在同一剎那,巖石縫隙深處,一道墨綠色的影子如同離弦之箭般彈射而出,直撲碎石落點!那是一條足有成人手臂粗細、近丈長的腐線蛇,通體墨綠與深褐環紋相間,與周圍環境幾乎融為一體,蛇口張開,露出慘白的毒牙和猩紅分叉的信子,速度快得驚人!
“動手!”熊隊長低吼一聲,魁梧的身形卻出奇敏捷地猛撲上前,厚背砍刀帶著沉悶的破風聲,攔腰斬向蛇身中段,不求一擊斃命,旨在阻擋其縮回或轉移目標。
冷燕在碎石出手的瞬間已然動了。腐線蛇撲空的剎那,她人隨劍走,一道比瘴氣中微弱光斑更冷的劍光,如同毒蛇吐信,后發先至,直刺腐線蛇因撲擊而暴露的七寸位置!劍光凝練,沒有絲毫花哨,快、準、狠!
林墨也動了。他沒有沖向腐線蛇,而是按照事先分工,身形一晃,出現在巖石另一側,恰好封住了腐線蛇可能借力彈向猴子或逃往更深處亂石堆的路徑。同時,他抽出腰間的“短棍”——布條散開,露出殘骨刃粗糙猙獰的刃身,沒有灌注過多靈力,只是斜斜一劃,帶起一道灰暗的刃風,籠罩住那片區域,形成干擾和威懾。
“噗!”
冷燕的劍,精準地刺入腐線蛇七寸偏下的位置,并非正中要害,顯然這蛇在危急時刻微微扭動了一下。腥臭的墨綠色蛇血飆射而出。腐線蛇受創劇痛,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身軀瘋狂扭動,粗壯的蛇尾如同鋼鞭般抽向近在咫尺的熊隊長,同時蛇頭猛地回轉,竟不顧傷勢,朝著側方的林墨噬咬而來,毒牙上滴落粘稠的毒液!
熊隊長怒喝一聲,砍刀改劈為擋,厚重的刀面與蛇尾狠狠撞在一起,發出金鐵交鳴般的悶響,他腳下蹬蹬退了兩步,踩碎了數塊苔蘚覆蓋的碎石。
而面對噬咬,林墨眼神沉靜,腳下步伐一錯,看似險之又險地避開了蛇口,實則計算精確。他沒有硬接,也沒有立刻反擊,而是借著閃避之勢,殘骨刃順勢在蛇頸受傷處下方狠狠一拉!這一拉并未用上《殘陽訣》的侵蝕之力,僅僅依靠殘骨刃本身的鋒銳和**的力量,卻因為他對時機的把握和出手角度的刁鉆,恰好劃開了蛇鱗防御相對薄弱處,加深了冷燕造成的傷口!
腐線蛇傷上加傷,動作驟然一滯。
“死!”熊隊長穩住身形,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雙手握刀,全身肌肉隆起,刀身上泛起土黃色的微光,以開山裂石之勢,狠狠斬在腐線蛇因劇痛而抬起的頭顱下方!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腐線蛇的嘶鳴戛然而止,頭顱幾乎被斬斷,只剩一層皮肉連著,龐大的蛇軀劇烈抽搐幾下,終于軟倒在地,墨綠色的血液汩汩流出,迅速滲入黑色的腐殖土中。
戰斗從開始到結束,不過短短數息。配合算不上天衣無縫,但分工明確,各司其職,且每個人都展現出了符合其定位的能力。
熊隊長松了口氣,甩了甩被震得發麻的手臂,看向冷燕和林墨的目光多了幾分認可:“干得不錯!冷燕姑娘劍法凌厲,墨兄弟時機把握得好,省了老子不少力氣。”他看似粗豪,但評價卻很實在。
冷燕默默收劍歸鞘,瞥了林墨一眼,沒說什么,但眼神中那絲審視似乎淡了一分。
猴子這才從藏身的大樹后探出頭,拍了拍胸口:“嚇死我了,這畜生竄得真快!多虧幾位。”他麻利地跑到巖石縫隙邊,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木鉗和玉鏟,開始采摘那幾株散發著陰冷甜香的、花瓣如凝結寒霜般的深藍色小花——陰凝花。
林墨也緩緩收起了殘骨刃,重新用布條纏好。右眼目光掃過死去的腐線蛇,體內噬靈蠱對那尚未完全消散的妖獸氣血傳遞出渴望,但他立刻強行壓下,面色如常地走到一邊,警惕地望向四周更深的陰影。剛才的戰斗,他刻意控制了力量和靈力運用,展現出的就是筑基初期散修應有的水準,甚至略偏謹慎保守。但最后那一下精準的補刀和對時機的把握,應該足以讓熊隊長和冷燕認可他的“近身纏斗”能力。
合作中的試探,第一關算是過了。每個人都展現了一部分實力,也保留了自己的底牌。熊隊長的刀法沉穩勢大,冷燕的劍快準狠辣,林墨則顯露出對戰斗節奏的敏銳和實用的補刀技巧。至于猴子,至少他的眼力和采藥手法很專業。
“三株成熟,兩株差點火候,不過也能用。”猴子很快采完了花,小心地裝入特制的玉盒,臉上露出喜色,“這趟沒白來,開門紅!”
“別高興太早,鐵背山豬還沒影呢。”熊隊長潑了盆冷水,但語氣也輕松了些,“收拾一下,繼續往坡上搜。山豬喜歡在干燥點、有硬土的地方打滾做窩,留意地面痕跡和糞便。”
隊伍再次出發。經過剛才短暫而激烈的合作,四人之間那股陌生而警惕的氣氛似乎緩和了一絲,行進間的配合也默契了些。但林墨知道,真正的保留,遠不止戰斗風格這么簡單。每個人身上,或許都藏著不想為人所知的秘密,就像他自己一樣。
老鴉坡的陰影更深處,鐵背山豬的蹤跡尚未出現,而這片被污穢與危險充斥的山林,本身就是對這支臨時團隊最持續的試探。林墨的右眼微微瞇起,如同最耐心的觀察者,在合作的外殼下,繼續著他冷靜的評估與隱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