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晦之夜,子時。
尸房籠罩在濃稠的黑暗中,只有幾盞油燈在角落里跳動,投下扭曲的影子。林墨盤膝坐在分類區的石臺旁,手中擦拭著一把玉刀——不是尸房配發的那把,而是他從寒冰窖深處找到的私藏品。刀身薄如蟬翼,刃口泛著暗藍色的幽光,觸之冰寒刺骨。
這是具古修士的隨葬品,埋在那位佛修尸體旁。林墨花了三個時辰,用噬靈蠱吞噬掉刀上纏繞的陰煞之氣,才讓它重現鋒芒。刀柄處刻著兩個小字:斷念。
斷念刀。恰如其分。
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不是一個人,是五個。腳步輕重不一,但都刻意壓低了聲音,像捕食前的野獸。
林墨沒有動。左眼的布條在進入尸房時就已取下,暗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泛著微光,靈視全力展開。他能“看見”門外五人的靈氣輪廓:兩個煉氣七層,兩個煉氣六層,還有一個煉氣八層——正是獨臂刀客。
門被無聲推開。五人魚貫而入,手中都握著兵器。為首的獨臂刀客掃視一圈,目光落在林墨身上:“小子,等死呢?”
林墨緩緩抬頭:“等你們。”
灰袍修士從獨臂刀客身后走出,手中捏著那枚化尸符:“嘴硬。待會兒化成一灘血水,看你還怎么……”
話音未落,林墨動了。
不是前沖,而是后退。腳步在地面一踏,身形如鬼魅般滑向寒冰窖方向。與此同時,他左手在腰間一抹,三張爆炎符甩出。
“轟!轟!轟!”
巨響在密閉的尸房內炸開,刺目的白光瞬間吞噬視線。五人本能地閉眼后退,但林墨要的就是這一瞬——
斷念刀出鞘。
刀光如幽藍的閃電,在爆炎符的余暉中一閃而逝。最靠近的一個煉氣六層修士喉嚨一涼,他甚至沒感覺到痛,只看見自己的血噴出三尺高。
“小心!”獨臂刀客厲喝,單刀劈出一道血色刀罡。
但林墨已經不在原地。他借著爆炎符的沖擊力撞進寒冰窖,反手將厚重的石門關上。門上早就貼滿了爆炎符,此刻齊齊引爆。
“轟轟轟——”
石門炸裂,碎石飛濺。外面的五人被沖擊波震得連連后退,灰袍修士手中的化尸符差點脫手。
“他媽的,這小雜種早有準備!”獨臂刀客臉色鐵青。
寒冰窖內,林墨背靠冰墻喘息。剛才那一刀消耗不小,但噬靈蠱正瘋狂吞噬著空氣中彌漫的血氣和煞氣,快速補充他的消耗。被殺的修士殘魂和精血,正化作養料滋養著蠱蟲。
他能感覺到,突破的屏障越來越薄。
“破門!”獨臂刀客怒吼。
剩下四人同時出手,刀罡、劍氣、法術轟擊在破損的石門上。冰屑四濺,寒冰窖的冷氣噴涌而出,與外面的血腥味混在一起。
林墨沒有坐以待斃。他從懷中取出那半截佛修殘符,貼在斷念刀上。刀身幽藍的光芒中,泛起一絲淡金色的佛光。
當石門徹底破碎的瞬間,他再次沖出。
這一次,刀勢完全不同。斷念刀不再是悄無聲息的刺殺,而是帶著某種莊嚴、肅穆的氣息——那是佛門功法凈化邪祟的意蘊。刀光過處,血煞之氣如雪遇朝陽,紛紛潰散。
“這是……佛光?!”灰袍修士驚駭欲絕。
第二個煉氣六層修士想要格擋,但他的兵器在斷念刀前如朽木般斷裂。刀鋒從眉心切入,向下直劈,整個人被一分為二。
噬靈蠱發出一聲歡愉的震顫。兩具煉氣期修士的精血和魂魄,讓它瞬間壯大了一圈。林墨感到丹田處傳來滾燙的熱流,那是突破的前兆。
“一起上!”獨臂刀客眼中閃過瘋狂,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精血在刀上。刀身瞬間變成暗紅色,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臭。
這是血煞秘法,以精血催動,威力倍增但傷及本源。獨臂刀客顯然被逼急了。
林墨不退反進。斷念刀與血刀硬撼——
“鐺!”
金鐵交鳴之聲響徹尸房。林墨虎口崩裂,鮮血順著刀柄流淌。但他借力后撤,刀鋒在空中劃出詭異的弧線,從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切入,削去了灰袍修士持符的右手。
化尸符脫手飛出。
林墨左手一抄,將符箓接住。與此同時,斷念刀回旋,斬下了第三個煉氣七層修士的頭顱。
五去其三。
剩下的獨臂刀客和另一個煉氣七層修士終于感到了恐懼。他們想逃,但寒冰窖的出口被林墨擋住,而尸房大門方向,傳來了腳步聲。
老駝背佝僂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手中提著那桿銹跡斑斑的長槍。
“現在想走,晚了。”老駝背的聲音沙啞如破風箱。
獨臂刀客眼中閃過絕望,隨即化為瘋狂:“那就一起死!”
他撲向林墨,血刀全力劈下。這一刀凝聚了他畢生修為,甚至燃燒了部分壽元,刀罡所過之處,地面龜裂,空氣扭曲。
林墨沒有硬接。他側身,將斷念刀換到左手,右手卻從懷中掏出了那枚清心玉。
玉佩在黑暗中發出柔和的白光。當血刀斬下的瞬間,林墨將玉佩迎了上去——
“咔嚓。”
玉佩碎裂。但其中封存的精純靈氣和佛門道韻,化作一道白色光罩,將血刀牢牢擋住。
一息。
就這一息的空隙,斷念刀從獨臂刀客肋下刺入,穿透心臟,從后背透出。
獨臂刀客僵在原地,眼中的瘋狂迅速褪去,換成了茫然。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鮮血已涌滿喉嚨。
林墨抽刀,尸體倒地。
最后一個煉氣七層修士轉身想逃,被老駝背一槍釘在墻上。
尸房重歸寂靜,只有血液滴落的嘀嗒聲。
林墨拄著刀喘息,渾身浴血,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噬靈蠱正在瘋狂吞噬著五具尸體的精華,丹田處的熱流越來越燙,像有巖漿在翻滾。
“要突破了。”老駝背說,“去寒冰窖,那里寒氣能壓制心魔。”
林墨踉蹌走進寒冰窖,盤膝坐在玄冰上。冰冷的寒氣侵入體內,與丹田的熱流激烈沖突,帶來撕裂般的痛楚。
但他咬緊牙關,運轉《殘陽訣》、《血煞融蠱法》,還有那縷佛門能量帶來的凈化法門。三種力量在體內碰撞、融合,最終化作一股灰金色的洪流,沖向煉氣期的屏障。
“轟——”
腦海中一聲巨響,仿佛有什么東西破碎了。緊接著,磅礴的靈力從丹田涌出,沿著經脈奔流不息。皮膚表面的暗金色龍鱗紋路亮起又隱去,左眼的暗金光點擴大了一圈,瞳孔深處甚至出現了細密的血色紋路,如蛛網般蔓延。
煉氣期,成。
林墨睜開眼睛,吐出一口濁氣。那氣息呈灰黑色,在空中凝而不散,許久才緩緩消散。
老駝背走進來,看著地上五具尸體:“處理得不錯,很干凈。”
“多謝前輩相助。”
“我沒幫你,只是守著門,不讓別人進來。”老駝背搖頭,“這五個人,是你自己殺的。從今天起,你就不再是雜役了。”
他從懷中取出一塊黑鐵令牌,扔給林墨。令牌正面刻著猙獰的鬼首,背面是一行小字:黑風寨入門考核通過。
“這是?”
“你的入門考核。”老駝背說,“四當家定的規矩:能在襲殺中活下來,反殺所有敵人,就有資格成為正式成員。今晚這五人,就是你的考核官。”
林墨握著令牌,心中五味雜陳。所以這一切,四當家都知道?甚至可能,獨臂刀客那伙人就是四當家故意放進來,用來考核他的?
“那趙天狼……”
“二公子確實想借刀殺人,但他不知道,這把刀早就被四當家握在手里了。”老駝背難得露出一絲笑意,“在黑風寨,想活得好,就得學會做一把好刀——鋒利,聽話,但也要懂得在必要的時候,反噬握刀的人。”
他轉身離去,留下最后一句話:“明天去內務堂報到,正式分配職務。記住,從現在起,你就是黑風寨的人了。寨子的規矩,就是你的規矩。”
寒冰窖里只剩下林墨一人,還有滿地尸體。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令牌,又看看自己的雙手。手上沾滿了血,有敵人的,也有自己的。這些血會在寒冷中凝固,變成暗紅色的痂,就像他心中那些原本柔軟的東西,如今都已變得堅硬、冰冷。
入門考核通過了,用五條人命換來的。
但這只是個開始。在黑風寨,每一天都是新的考核,每一次呼吸都可能招致殺身之禍。
而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林墨收起令牌,開始清理現場。當他把最后一具尸體拖進化尸池時,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
新的一天,新的身份,新的殺戮。
而復仇的路,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