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的陰影濃重如墨,林墨蜷縮在一處廢棄宅院的破敗灶膛內,灶口被半塌的土坯勉強遮擋。這里位于望月城西北角,遠離主街,周圍多是類似的荒廢院落,據說早年曾是一片小家族聚居地,后因地下靈脈枯竭而陸續搬離,成了流浪漢和底層散修偶爾棲身的所在。
暫時安全。
林墨背靠著冰冷潮濕的灶壁,劇烈喘息,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肋下和肩胛的傷口,帶來火辣辣的刺痛。右肩那道白痕下,隱隱有暗金微光流轉,龍脊碎片的應激防護消耗了他本就所剩無幾的體力,此刻正傳來陣陣空虛的鈍痛。左眼的灼燒感稍緩,但視野中的血色尚未完全褪去,看什么物件都仿佛蒙著一層淡淡的血霧。
更麻煩的是經脈。強行催動靈力、引導殘骨刃兇性、連續爆發斬殺,讓原本就因逃亡和修煉《殘陽訣》而隱患重重的經脈,此刻如同干涸龜裂的河床,隱隱有細微的裂痛傳來。丹田內,那縷灰暗能量絲顯得萎靡不振,罪血本源也沉寂下去,只有噬靈蠱在微微蠕動,傳遞出對剛才戰斗中散逸靈氣的渴望——以及,對未能吞噬那幾個修士完整修為的遺憾。
“貪得無厭。”林墨心中冷哼,強行壓下噬靈蠱傳來的微弱悸動。此刻吞噬,無異于飲鴆止渴,濁氣反噬隨時可能加劇。
他先處理傷口。肋下被短矛劃開的傷口不深,但殘留著一絲青狼會那嘍啰武器上的污穢之氣。他撕下還算干凈的內衫布條,用隨身攜帶的、在黑風寨時配置的劣質消毒藥粉簡單處理,勉強包扎。肩胛的傷口更麻煩,表皮無礙,但內里肌肉和骨骼似乎因龍脊碎片應激而受到了某種震蕩,隱隱酸脹,運轉靈力時格外滯澀。這需要時間調養,或者……更好的傷藥。
處理完傷口,他才將注意力轉移到懷中那堆從尸體上搜刮來的物件上。
月光從塌了半邊的屋頂缺口漏下,勉強照亮灶膛內部。林墨將東西一件件取出,擺放在身前布滿灰塵的地面上。
首先是一堆下品靈石,總共三十七塊,靈力駁雜微弱,但對此刻一窮二白的他而言,也算是一筆小財,至少能支撐一段時間的基本修煉和日常用度。
其次是幾個粗糙的瓷瓶。林墨拔開瓶塞,依次嗅聞。兩瓶是“益氣散”,最低級的恢復靈力丹藥,雜質頗多,對他效果有限,聊勝于無。一瓶是“止血粉”,品質同樣低劣。還有一瓶,里面是三顆暗紅色、散發著辛辣氣味的丹丸——“沸血丹”,服用后能在短時間內激發氣血,提升些許力量和速度,但事后會陷入虛弱,是底層修士拼命時常用的貨色。副作用明顯,林墨不打算輕易動用。
接著是幾本薄冊子,紙質粗糙,邊角磨損嚴重。林墨快速翻閱。一本是《莽牛勁》的前兩層口訣,淬體境功法,粗淺得很,在黑風寨時他都看不上眼。一本是《望月城底層幫派勢力簡錄》,手抄本,字跡歪斜,記錄了包括血刀門、青狼會在內的七八個小幫派的粗略信息、主要活動區域和部分頭目特征,信息滯后,但多少有點參考價值。還有一本,竟是殘缺的《礦工基礎——辨識常見低階礦石與避險須知》,似乎是某個礦工修士的遺物,里面夾著幾片風干的、不知名的草葉。
最后,是疤臉漢子身上那塊刻著狼頭的青銅令牌。令牌巴掌大小,入手沉甸甸的,正面是猙獰的狼首浮雕,背面刻著一個“巡”字,邊緣有細微的磨損痕跡。令牌本身沒有靈力波動,更像是一種身份憑證或信物。
林墨將令牌翻來覆去查看,又用血瞳仔細審視,依舊沒有發現特別之處。他嘗試將一絲微弱的靈力注入其中,令牌毫無反應。又用罪血本源的沉寂意蘊試探,依舊如石沉大海。
“只是普通令牌?”林墨皺眉。但疤臉漢子臨死前,那嘍啰被滅口……青狼會如此緊張,難道真的只為追查昨夜被劫的“重要東西”?還是說,這令牌本身,關聯著別的秘密?
他暫時想不明白,將令牌單獨放在一邊。
所有物品清點完畢,林墨沉默了片刻。
收獲,確實微薄。沒有想象中的功法秘籍,沒有珍稀丹藥,沒有強大的法寶。這些,才是底層掙扎修士的真實寫照——用命換來的,往往只是勉強維生的資源,和更加渺茫的前路。
但……林墨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本《礦工基礎》和青銅令牌上。
礦工……望月城附近有礦?是靈石礦?還是其他礦藏?青狼會的活動范圍,似乎也包括城外的某些區域……昨夜南城火并,涉及“重要東西”被劫,可能與“骨頭碎片”有關……而疤臉漢子等人身上,有極淡的龍血怨氣……
線索散亂,如同滿地碎片。
林墨閉上眼,強迫自己冷靜思考。他現在急需的是恢復傷勢,提升實力,以及……查明玄天宗與“龍血草”、“界域裂痕”的關聯。望月城底層幫派的爭斗,本與他無關,但現在,他殺了青狼會的人,卷了進去。更重要的是,那暗金龍骨碎片和可能存在的“龍血怨氣”線索,似乎與他的復仇目標,存在著某種間接的聯系。
不能被動等待追捕。必須主動獲取信息,找到安全恢復的途徑,并設法弄清這些碎片背后的真相。
他重新睜開眼睛,血瞳在昏暗灶膛中閃過一絲幽光。首先,需要換個更安全的落腳點,黃記丹藥鋪不能回了。其次,需要打探消息,關于青狼會、關于昨夜南城、關于可能的“骨頭碎片”傳聞、關于城外礦脈……第三,需要盡快弄到更好的傷藥,修復經脈隱傷。
他將靈石、丹藥、冊子重新收好,最后拿起那塊青銅令牌,在手中掂了掂。
或許……這令牌,能成為一個切入點?
林墨想起《斂息術》中記載的一種小技巧,可以極其細微地改變面部肌肉和氣質,配合功法運轉,達到粗淺的易容效果,雖瞞不過高手近距離探查,但應付普通幫眾的盤查或許可行。
他需要一個新的身份,一個能合理出現在某些場合、打探消息的身份。
心中漸漸有了一個模糊的計劃。
他將殘骨刃重新用布條纏好,貼身綁在小腿外側。這把刀經過今夜飲血,兇性似乎暫時得到了滿足,安靜下來,但林墨能感覺到,刀身深處那股渴望在蟄伏,等待下一次爆發。他與這把刀的聯系,似乎也加深了一絲,那種模糊的共鳴感更清晰了。
做完這一切,林墨側耳傾聽片刻。遠處隱約還有零星的呼喝和腳步聲,但已漸漸稀疏。夜色最深沉的時刻即將過去,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分,也是警戒相對松懈的時候。
他緩緩起身,活動了一下仍舊酸痛的四肢,將氣息收斂到極致。
是時候離開這里了。
目光最后掃過這片臨時藏身的灶膛,林墨如同鬼魅般滑出灶口,融入外面更深的黑暗之中,朝著與主城區相反、更靠近城墻邊緣的混亂棚戶區潛行而去。
微薄的收獲,未必不能成為撬動局面的支點。在這座看似秩序井然、實則弱肉強食的望月城底層,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階梯。
而他,必須踏著這些染血的階梯,向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