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宸睡得安穩,額間卻驟然浮起細密的褶皺,那眉頭擰得愈發緊,仿佛有千斤重負壓在心頭。驀地,他雙目睜開,眸中猶帶驚悸,貼身的衣服已被冷汗浸得透濕,喉間帶著未散的滯澀。
夢里是他成親那天,他伸手揭了蓋頭,本該是昭明初語的臉,可露出來的臉,卻是昭明清瑜。那模樣真真切切的,就跟在眼前一樣。他心里一驚,渾身猛地一抖,就這么醒了。
“啪”的一聲脆響,上官宸揚手便給了自己一記耳光。掌心落下的瞬間,臉頰上立時泛起**辣的痛感,他抬手揉了揉發燙的地方,指尖觸到皮膚時還帶著些微顫抖,嘴里不住念叨:“會疼?還好,還好只是場夢。”話音里帶著未散的驚悸,仿佛那夢境里的畫面還在眼前晃動,連呼吸都帶著幾分不穩。
他踉蹌著起身,走到桌邊給自己斟了杯涼茶,仰頭灌下,冰涼的茶水滑過喉嚨,卻壓不住胸腔里翻騰的氣息,他扶著胸口大口喘息。
“昨天跟著二殿下回來的時候,竟忘了問長公主與二公主的關系……放著現成的不問,也不知道老爹那能問出些什么來”
便起身隨手抓過一件外袍披在身上,往外走,剛好與從外面進來的管家撞了個正著。“李叔,父親在府里嗎?”
“少爺,老爺正在前院演武。”
“好,知道了。”上官宸頷首應著,腳步未停,徑直往前院去了。
上官宸順著廊院徑直往前,遠遠便看見自家老爹手持長槍,舞得虎虎生風。那槍影翻飛間,力道與章法絲毫不減當年,真真是寶刀未老。
他站在不遠處,看著都覺得自家老爹牛,也不知道老爹年輕的時候到底怎么樣,這樣說能被我娘看上也情有可原。
上官明遠手中的長槍正舞得如銀龍出海,槍尖劃破晨霧,帶起一陣凌厲的風聲。眼角余光瞥見廊下那道熟悉的身影,他手腕輕輕一抖,槍桿在空中劃出一道利落的弧線,隨即脫手而出——那桿沉甸甸的鐵槍竟像長了眼睛一般,“哐當”一聲穩穩落回兵器架上,分毫不差。
今天早上他起來的時候就聽到管家說,自己這個傻兒子昨天夜里搬到他院子旁邊去了。
那時候他心里就在琢磨——這小子肯定是跟長公主鬧了別扭,要不然怎么也不會主動挪到自己眼皮子底下。
“說吧,跟長公主怎么了?是不是嘴欠惹人家不痛快了,臭小子?”他瞇起眼,那探究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把上官宸那點心思看得明明白白。
上官宸被看得有些發怵,撓了撓頭往后縮了縮:“額,爹,您先別管那些…就是昨天多說了句話。”他含糊兩句,趕緊把話題岔開,“對了爹,您可知曉長公主和二公主之間……到底是怎么回事?”
“長公主與二公主?”上官明遠愣了愣,隨即搖了搖頭,“這倒不清楚。皇家兒女的私事,哪是我們能隨意揣度的?不過朝堂上的派系牽扯,我倒略知一二。”他瞥了兒子一眼,語氣帶了點促狹,“你不是整日跟二殿下勾肩搭背的嗎?這種事問他去啊,他總比我這老頭子清楚。”
“我這不是……”上官宸有些懊惱地拍了下大腿,“昨天回來的時候太困了,光顧著打盹,竟忘了問。如今二殿下在宮里,我也進不去啊。”他嘆了口氣,“明日雖要進宮謝恩,可宮里規矩大,哪能隨處亂逛?再說……我這次把公主惹得確實不輕。”
話音未落,額頭上突然挨了一下脆生生的敲。“嘶——”上官宸疼得齜牙咧嘴,捂著額頭瞪向父親,“您打我干嘛?”
“打你個不長記性的!長公主那性子,沒把你打出去就不錯了!”
“我不過是問了句長公主與二公主關系如何,她當即就翻了臉,二話不說乘馬車走了。
出來的時候是乘著長公主的馬車,所以長公主走了,我就只能在大街上等著言風,最后還是被二殿下撞見撿了回去。”上官宸垂著腦袋,聲音悶悶的。
上官明遠聽得眉頭擰成了疙瘩,抬手就往他后腦勺拍了一下:“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蠢鈍的兒子!你與長公主相識才幾日?竟敢當著她的面問這種話,她能不氣?更何況是皇家內情,哪容得你這般隨意置喙!上官宸,你莫不是覺得娶了長公主,就真把自己當盤菜,成了能插手皇家事的大駙馬了?”
他越說越氣,聲音陡然拔高,震得廊下掛著的燈籠都晃了晃:“還有!趕緊收拾你的東西,給我滾回去!”
上官宸被吼得一縮脖子,茫然抬頭:“滾回哪去?”
“自然是長公主的院子!”上官明遠恨鐵不成鋼地瞪著他,“你這般不聲不響跑回來,讓長公主怎么想?這不是火上澆油是什么?我真要懷疑你是不是我親生的,樁樁件件都辦得這么不靠譜!”
“我這就回去,您別吹胡子瞪眼的。”上官宸嘟囔著轉身要走,剛挪了兩步又猛地折回來,臉上堆起討好的笑,巴巴地湊到父親跟前:“爹,您最有辦法了,幫我想想怎么哄長公主唄?她這次氣性大得很……”
“滾!”上官明遠沒好氣地踹了他一腳,眼底卻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無奈,“自己捅的簍子,自己去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