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宸望著昭明初語轉身的背影,裙擺掃過地面,帶起微塵,他忽然開口,語氣里帶著幾分刻意為之的隨意:“我要是說,方才是走岔了路,長公主信嗎?”
話音落時,他已上前半步,視線直直落在昭明初語臉上。她腳步一頓,睫毛顫了顫,卻沒看他,邁起步子仍舊要往前走著。
“公主留步。”上官宸連忙出聲,聲音里添了幾分懇切,“臣有個不情之請。上回臣在大街上,多虧二殿下送了一程,如今既已入宮,理應去道謝才是。再者,公主與三殿下也有些時日沒見”
他說到這兒,刻意頓了頓,又補充道:“況且三殿下好像不大待見臣,若是跟著公主同去,反倒擾了殿下與公主敘話。臣便不去叨擾了,公主看這樣可不可以?”
話音落下的瞬間,上官宸自己都覺得這話編排得有些刻意,正琢磨著該如何應對昭明初語的追問,卻見她頭也沒回,只淡淡吐出一個字:“嗯。”
他愣了愣,原以為要費些唇舌,甚至做好了被她戳破心思的準備,沒料到長公主竟然這么容易就應允了,眼底掠過一絲訝異。
隨即他拱手行了一禮,轉身時腳步都輕快了幾分,朝著二皇子的寢殿方向去了。
直到那抹月白身影轉過回廊拐角,昭明初語才停下腳步,側頭看向身側的蘭序。她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幾分疑惑:“二皇兄和他的關系很好嗎”
在她印象里,尤其是這些天她可以看出上官宸性子跳脫,甚至有些時候還有些呆,與二皇兄那種大大咧咧,直白的人兩個人合得來倒也合理。
“公主,您有所不知,二殿下與駙馬是同窗,現在都在青山書院讀書。”
昭明初語聞言,腳步驀地一頓,她轉過身,眉頭微蹙,眼中滿是詫異:“二皇兄?他什么時候去了青山書院?”
話一出口,她自己倒先怔了怔。自小在宮墻里長大,皇子和公主們的課業向來由翰林院的學士親自教導,琴棋書畫、經史子集,日程排得滿滿當當,讓皇子去外面書院求學倒是開了先例。
蘭序見她疑惑,便細細解釋:“公主您平日里都不太關心其他人的事情,許是沒留意。二殿下打小就不愛啃那些書本,對著先生們講授的經義總犯困。貴妃娘娘瞧著心疼,又覺得宮里的課業實在壓得太緊,便私下求了皇上,特許二殿下去了青山書院。”
蘭序的話剛落,昭明初語腦中忽的閃過一個身影——那人總是一身勁裝,眉眼銳利如刀,遇事時從不含糊,總將二皇兄穩穩護在身后。
她恍惚記起幼時的一樁舊事。大皇兄與二皇兄不知因何起了爭執,推搡間竟動了手。
二皇兄性子溫吞,哪里是大皇兄的對手,頃刻間便落了下風,臉上后來更是被抓花了。
后來的事,她記得更清楚。義和貴妃得知消息,連頭上的發飾都沒來得及插穩,便帶著宮人風風火火地尋到蘇清焰的住處。
“陸南葉,你眼里還有沒有尊卑!”繼后指著她的鼻子“本宮是皇后,你這樣子看是想來找本宮麻煩”
“皇后娘娘,您還真說對了,臣妾就是來找麻煩的,大殿下身為中宮嫡子,不愛護弟弟,反而是欺辱弟弟,不知道皇后娘娘會怎么處置大殿下,給我兒子一個交代,我兒子的臉可都花了”
“妹妹孩子之間只是玩鬧,有什么好交代不交代的,更何況二殿下是個男孩,有些傷正常,妹妹應該有些氣度才對”
“啪!”緊接著就傳來大殿下的哭聲。
“陸南葉,你竟然敢打我兒子”
“皇后娘娘您剛剛不是還教訓臣妾說是要有氣度嗎?更何況皇后娘娘應該謝謝我,既然您教不好大殿下,那自然就臣妾代勞了,不管什么緣由,總之我兒不能吃虧!今日這事,既然臣妾已經出了那口氣,就先走了!”
昭明玉書一只手懶洋洋地撐下巴“元寶,你說這上官宸,什么時候去書院,他在家賴了這些日子,可把本宮悶壞了,連個能說上幾句真心話的人都沒有。”
元寶連忙躬身回話,聲音里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勸慰:“殿下這話說的,奴才瞧著可不是這樣。這幾日府門前的馬車就沒斷過,那些世家子弟擠破了頭想進來見您,哪一個不是揣著熱乎勁兒想跟您親近?”
昭明玉書聞言,嗤笑一聲:“親近?他們那點心思,當本宮看不出來?無非是想著從本宮這兒撈些好處罷了。真要論起交心,十個加起來也抵不上一個上官宸。”他頓了頓,忽然坐直了些,眼里閃過一絲急切,“對了,他的假期是不是快結束了?”
元寶歪著頭想了想,忽然一拍手:“回殿下,算著日子還有三天。不過……奴才前日去書院給您取書稿時,瞧見言風——就是上官公子身邊那個侍衛,正拿著張請假條往李夫子的書房去呢。估摸著,是又要續假了。”
“又請?”昭明玉書眉峰一蹙,伸手抓過榻邊的折扇,煩躁地扇了兩下,“這小子到底在折騰什么?
說著,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眼角沁出些水汽,目光掃過桌案上堆著的書本,頓時苦了臉:“元寶,要不……你替本宮把這幾日的課業對付了?你看這密密麻麻的字,看得本宮頭都大了。”
元寶嚇得連忙擺手,額角滲出些細汗:“殿下饒了奴才吧!前兒個奴才替您抄那篇,才交上去就被李夫子識破了——他說您的字帶些連筆,奴才的筆跡太規整,一瞧就不是您寫的。
貴妃娘娘知道了,特意傳話,您可以成績不怎么樣但是絕對不能弄虛作假,丟她的臉,要明事理。
“唉……”昭明玉書一聽這話,當即垮了肩膀,嘴角撇得能掛個油瓶兒,“人非要讀這些東西?這些書里寫的彎彎繞繞,讀再多又有什么用?你看那衛行簡,成績不還是學院前茅,論起做人,還不是見高踩低、陰一套陽一套的?”
“二殿下拿衛行簡自比,未免也太委屈自己了。”
一個清朗的聲音忽然從門外傳來,帶著幾分戲謔。昭明玉書猛地抬頭,就見上官宸正笑瞇瞇地站在門口。
“你小子!”昭明玉書又驚又喜,“什么時候進來的?敢偷聽本宮說話”嘴上雖罵著,眼里的笑意卻藏不住,方才的煩悶仿佛一下子被驅散了大半。
“我用得著偷聽?”上官宸挑眉,大步走到殿中“再說你這寢殿也太隨性了,外面連個守著的人都沒有,怕不是誰都能闖進來?”
昭明玉書沒接他的話,反倒湊上前,眼里的好奇幾乎要溢出來:“整天被一群人圍著才叫不自在。說起來,你今日進宮是來謝恩的?對了,那天晚上光顧著拉你,倒忘了問——你到底怎么惹著歲安了?竟能讓她直接把你丟在大街上。”
他刻意壓低了聲音,湊近上官宸時“說真的,歲安嫁你,你真是撿著天大的便宜了。”話到此處,還不忘警覺地掃了眼四周,確認殿內只有他們二人和侍立一旁的元寶。
“當初父皇給你賜婚端靜時,我就琢磨著,你肯定受不了她。”昭明玉書想起這事就忍不住笑,“端靜那驕縱性子,你看一眼就得覺得煩,依我看,倒跟衛行簡那家伙是天生一對,哈哈。”
笑夠了,他才收斂神色,正經了些:“不過我是真沒想到,丞相府竟敢直接把歲安和端靜調換了。
歲安性子冷了點,又有主見,平常我見了這位妹妹,都得掂量著說話,不敢輕易靠近。”說著又往上官宸身邊湊了湊,“快說說,到底怎么把她惹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