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著左側胸膛,那處皮肉像是被燒紅的烙鐵燙過一般,鈍痛混著灼熱感一陣陣往骨子里鉆。
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青了好大一塊——方才大殿下身邊那名叫夜梟的護衛,出手時半點沒留余地,那砸過來的力道,簡直像是要把他的骨頭拆下來重新拼過。
“沒有大殿下的允許,夜梟怎么可能出手會這么重”
自己是從什么時候起,成了這些人手里撥來弄去的棋子?
好像所有事情都發生在自家老爹上交兵權的那天起,原以為交出軍權,太尉府便能從此淡出朝野紛爭,做個安穩的勛貴,可誰知,那些明里暗里的目光,反倒像嗅到血腥味的鯊魚,更密集地纏了上來。
這哪里是沖著他來的?分明是老爹得罪的權貴太多,如今沒了兵權傍身,那些藏在暗處的怨毒,便一股腦全潑到了太尉府頭上。大殿下今日這一出,不過是其中最直白的一次敲打。
估計之前大殿下就對太尉府不滿了,畢竟我跟二殿下走的那么近,如果不是老爹身上有兵權,恐怕早就對太尉府動手了。
那么換親背后恐怕還有大殿下的手筆,這些人什么時候都抱在一起了,我跟昭明玉書的關系差不多整個上京的人都知道,那么太尉府就算真的做出選擇也不可能偏向大殿下。
二殿下現在可就是明面上的靶子,如果大殿下一定要找個對手,那就只能是昭明玉書,哪怕昭明玉書沒有那個想法,只有徹底失去繼承那個位置的資格,大殿下才會放心,最后收拾的才是有嫡子身份的三殿下。
如果長公主是個男子的話,那么那個位置毫無疑疑絕對是長公主的。就按照皇上的寵愛程度,一定將阻攔長公主的障礙都給清了,只要有皇上在一天,長公主的地位就不會衰落。
“道歉,必須道歉,不道歉就是狗,這么好的大腿不抱是不是傻”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今天說什么也得把這歉給道了。”
已經打定主意,所以他直起身,理了理皺巴巴的衣服,深吸一口氣,邁開大步朝著昭明初語的宮里走去。
長樂宮靠近主殿的那個偏殿,住著昭明云淵,很小的時候他就在長樂宮,就住在長公主昭明初語的寢殿隔壁,那時宮人們常能聽見他邁著小短腿跑過去,脆生生喊“阿姐”的聲音。等到他稍稍大了一些,男女之間畢竟有別,才挪去了偏殿。
按說皇子身份尊貴,昭明云淵本應有一座屬于自己的獨立宮苑,即便地處稍偏,規制上也該體面些。
可景昭帝對這個兒子心存怨懟,那份恨意如同深埋的寒冰,從未有過絲毫暖意。是以,關乎昭明云淵的居所,景昭帝從不愿多費心思。
上官宸鬼鬼祟祟地探出頭,朝長樂宮里面望去。靜悄悄的,看不見半個人影。他縮回身子,對著門口侍立的小太監招了招手,聲音壓得極低,像怕驚擾了什么似的:“長公主和三殿下,在里頭嗎?”
那小太監看著不過十三四歲,臉上還帶著稚氣,見上官宸這副做賊般的模樣,也跟著把聲音壓得格外古怪,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回大駙馬,都在呢。您怎么不進去?”
“你不懂,”上官宸一臉正經地擺了擺手,“先前長公主過來時,我沒跟著一塊來。如今這般貿然尋來,還偷偷摸摸往里鉆,像話嗎?不進去,是對長公主的敬重。”
那小太監聽得連連點頭,眼里的信服幾乎要溢出來,顯然是被上官宸這套說辭繞了進去。
上官宸見狀,悄悄探出一條腿,剛要往殿里挪半步。
“駙馬!”
一聲清亮的呼喊猛地炸響,上官宸嚇得渾身一哆嗦,瞬間收回來,忙不迭對著小太監“噓噓噓”地擺手,手指在唇邊急促比劃,聲音壓得像蚊子哼:“你就不能小點聲?想把全宮的人都招來嗎?”
小太監一臉茫然地眨眨眼:“駙馬,您不是說不進去嗎?怎么又要進去了?”
“我沒要進去!就、就伸腿看看里頭的地磚平不平!”上官宸被問得噎了一下,沒好氣地辯解,心里直犯嘀咕:這小太監看著老實,怎么跟塊茅坑里的石頭似的,又愣又軸?
他深吸一口氣,耐著性子壓低聲音:“這樣,你別管我做什么,就當眼前沒我這個人,從現在起,嘴閉緊了,可以嗎?”
小太監乖乖點頭,只是那雙圓溜溜的眼睛還直勾勾盯著他。
上官宸剛定下心神,準備再探頭看看,猛地抬頭,正撞見昭明初語,目光淡淡掃過來。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公、公主?您怎么這就出來了?我還以為……還要再待會兒。”
昭明初語眉梢微挑,語氣聽不出喜怒:“駙馬何時染上了偷窺的喜好?”說罷,便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上官宸望著她的背影,又轉頭瞪向那小太監,壓低聲音咬牙道:“你怎么不提醒我長公主出來了?”
小太監依舊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他,嘴唇抿得緊緊的,半句不答——方才駙馬可是親口吩咐了,讓他從現在起別說話的。
“你可以說話了。”
那小太監這才松了口,聲音還帶著幾分拘謹:“駙馬,是您方才讓奴才別說話的,所以奴才沒敢出聲。”
上官宸聽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徹底沒了脾氣,只能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好,真是多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