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在象區邊緣的廢棄工業區里凝成了固態的黑暗,吞噬著聲音與光線。
路武禹和紫余萍并肩走在回福利院的必經之路上,路燈昏黃,光線勉強穿透污濁的燈罩,將他們的影子在坑洼的地面上拉得忽長忽短。
兩道黑影從陰影角落里鉆出來的,路武禹只覺得眼前一黑,一個散發著霉味的粗糙麻袋已經兜頭罩了下來,勒得他頸脖生疼,幾乎窒息。
緊接著,后頸傳來一陣劇烈的鈍痛,他悶哼一聲,意識瞬間模糊,便被幾只有力的大手死死鉗住雙臂,雙腳離地,被粗暴地進了一輛散發著機油和煙草味道的破舊面包車。
引擎發出一聲低吼,輪胎摩擦著地面,車輛迅速駛離,尾燈像野獸猩紅的眼睛,在巷口一閃,便消失在錯綜復雜的街巷深處。
“小魚!“紫余萍的尖叫被恐懼掐斷在喉嚨里,她眼睜睜看著那輛面包車如同怪物般吞噬了同伴,冰冷的恐懼如同海嘯般攫住了她,讓她雙腿一軟,癱坐在冰冷骯臟的地上,大腦一片空白。
白星海剛剛結束電子社團的活動,背著裝滿工具和零件的背包走在回福利院的路上,遠遠便看到紫余萍癱坐在地的異常身影。
“星海……路武禹他……他被抓走了!一輛黑色的面包車,車牌是D……”
“別慌,聽我說!”白星海反手抓住紫余萍冰冷的手腕,聲音沉穩有力。
“你立刻回福利院,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如果我兩個小時內沒有聯系你,你就用我們之前準備的加密線路報警,只說有朋友失蹤,不要提‘同心圓’。記住,你的安全是第一位!”
白星海沒有絲毫遲疑。他腦中飛速運轉,紫余萍提供的部分車牌、車輛型號、以及唐益死后“同心圓”必然的報復行為,三條線索瞬間交織成一張指向明確的地圖。
他沒有選擇大路,而是穿梭在象區迷宮般的小巷里,根據面包車可能的行駛路線和黑幫習慣的藏匿地點,不斷排除錯誤選項,修正前進方向。
在一處堆滿廢棄集裝箱的貨運中轉站,他發現了那輛黑色面包車。車門大開,里面空無一人,但地面上新鮮的輪胎印和幾滴尚未凝固的血跡,暴露了新的蹤跡。他循著痕跡,潛入一條更深的巷道。
巷子盡頭,路武禹正背靠著滿是涂鴉的墻壁,胸膛劇烈起伏。
他掙脫了束縛,但也被三四個手持鋼管的街頭混混圍在中央。“小雜種,還挺能打?”領頭的混混吐了口唾沫,臉上帶著獰笑。
路武禹低吼著,像一頭被困的野獸。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從天而降。白星海從二樓的消防梯上悄無聲息地躍下,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截斷裂的金屬水管。
他落地的瞬間,水管帶著破風聲,精準地擊中一個混混的手腕,對方慘叫一聲,鋼管脫手飛出。
“星海!”路武禹又驚又喜。
“兩個人,背靠背!”白星海低喝一聲,兩人瞬間形成了防御陣型。他們之間無需多言,常年培養的默契在這一刻化作了堅硬的盾牌。
路武禹負責正面沖撞,用蠻力撕開防線;白星海則如同鬼魅,總能在最刁鉆的角度發動攻擊,每一次出手都直指對方的弱點。幾分鐘后,三四個混混便哀嚎著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然而,勝利的喜悅尚未升起,巷口便被兩個身影堵住了。
左邊的是個肌肉賁張的壯漢,他活動著手腕,發出“咔咔”的骨骼爆響,眼神里滿是嗜血的殘忍。
右邊的男人則截然相反,身形精悍,站姿如松,輕松地活動著手腕和脖頸,仿佛即將進行的不是戰斗,而是一場娛樂,”阿蕩,下手輕一點。“
路武禹怒吼一聲,主動迎了上去,一記勢大力沉的直拳轟向阿蕩的面門。然而,阿蕩的速度遠超他的想象,只是微微一側身便躲了過去,同時手肘如同一柄重錘,閃電般擊中路武禹的側腰。
“咚!”那是一聲沉悶到令人牙酸的撞擊聲。路武禹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傳來,內臟仿佛被瞬間攪碎,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橫飛出去,重重撞在墻上,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便軟倒在地,失去了意識。
白星海瞳孔驟縮。那不是人類該有的力量和速度!阿蕩肘擊的瞬間,他甚至看到對方手臂的肌肉纖維以一種非自然的形態瞬間繃緊、膨脹,仿佛內部有某種機械裝置在輔助發力。
不等他細想,另一道身影已經到了眼前。
白星海下意識地揮舞水管格擋,但阿毅只是伸出左手精準地握住了高速揮來的水管。
“咔嚓!”金屬水管應聲而斷。
白星海心中警鈴大作,立刻抽身后退。但阿毅的手掌已經如影隨形,扣向他的脖頸。白星海猛地矮身,試圖以一個掃堂腿破壞對方的平衡。
然而,阿毅膝蓋微微一屈,便讓白星海的攻擊落空,同時,他的另一只手閃電般下探,五指成爪,精準地鎖住了白星海的肩胛骨。
一股鉆心的劇痛傳來,白星海只覺得半邊身體瞬間麻痹,所有力氣都被抽空。他被阿毅單手提起,像一只被捏住翅膀的鳥,毫無反抗之力。
“帶走。”阿毅的聲音沒有絲毫情緒波動,如同在下達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指令。
……
冰冷的頭套被猛地扯下,刺目的光線讓白星海瞬間瞇起了眼睛。適應光線后,他發現自己身處一間密室。
沒有想象中的血腥與刑具,這里更像一間昂貴的私人書房,空氣中彌漫著雪茄和舊書混合的厚重味道。
路武禹被扔在角落,依舊昏迷不醒。而書房中央的真皮沙發上,坐著一個中年男人。
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臉上看不出太多情緒,唯有那雙深邃的眼睛,如同兩口幽深的古井,盛滿了足以將人溺斃的悲傷與寒意。
他就是唐鰲。
”老板,人帶到了。“阿毅沉穩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說完就退到了唐鰲身后,跟一個老者并肩站立。
唐鰲的手中,正摩挲著一張照片——那是唐益在足球場上意氣風發的模樣。
“昨天下午,在十一中,是他打斷了我兒子的鼻梁。”唐鰲的聲音很平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他抬起眼,視線如刀,落在白星海身上。
“是我們打的,”白星海強行壓下心臟的狂跳,迫使自己直視那雙眼睛,“但起因是他羞辱我們在先。”
“他羞辱你,你就打斷他的鼻梁。他死了,我是不是就該殺了你?”
唐鰲將照片輕輕放下,每一個動作都透著一種沉重的儀式感,“你們的恩怨,本該由你們自己了結。但現在,他死了,死于一場‘意外’。警察說,是高空墜物,是巧合。你信嗎?”
“我不信。”白星海回答得斬釘截鐵。他的大腦在高速運轉,分析著眼前的局勢和唐鰲的每一句話。恐懼是無用的,唯有邏輯才能找到生路。
“很好。”唐鰲站起身,踱步到白星海面前,巨大的身影投下令人窒息的陰影。
“我的人查到,車禍發生前,我兒子最后一個電話,就是吩咐阿蕩,要去‘處理’你們。然后,他就死了。”
“我們沒有能力策劃這一切。”白星海的聲音不大,但異常清晰。
“新聞上說,這一場由塔吊故障、交通信號燈短路、重卡司機失誤、以及您兒子座駕的智能避險系統共同構成的‘意外’,這需要調動城市監控、侵入交通系統、甚至對機械進行精準破壞的能力。我們只是兩個福利院的孤兒,我們做不到。”
他頓了頓,迎著唐鰲審視的目光,拋出了自己的判斷:“而且,我們的動機是自保,是躲避您的報復。殺了唐益,只會讓您的怒火徹底燒向我們,這不合邏輯。我相信,您內心里也覺得不是我們做的。您把我們抓來,不是為了復仇,而是想利用我們。”
唐鰲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隨即化為冷酷的欣賞。“利用?”
“是的,”白星海感覺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但語氣卻愈發堅定。
“兇手隱藏在暗處,能做到這一切,說明他的能量遠超想象。您如果動用‘同心圓’的力量去查,必然會打草驚蛇,甚至可能引火燒身。
而我們,兩個在明面上與唐益有直接沖突的‘嫌疑人’,就像被扔進水里的誘餌,是最好用,也是最不引人注目的棋子。您想讓我們去把那個藏在水下的‘魚’給釣出來。”
密室陷入了死寂。唐鰲凝視著眼前這個瘦弱卻異常鎮定的少年,仿佛在重新評估一件工具的價值。
良久,他緩緩開口:“我給你三天時間,權叔,把資料給他。”
唐鰲身后的老者從桌上拿起一份文件,走到白星海身邊遞給了他。
“這是警方內部的初步事故報告,里面有你想知道的一切細節。三天,72小時。找到證明你們清白的證據,或者,找到那個真正的兇手。”
唐鰲的目光轉向角落里昏迷的路武禹,聲音變得冰冷刺骨:“他會留在這里。三天后,如果你帶不回我想要的東西,我就把他從未羊市內最高的樓上扔下去,為我兒子陪葬。”
門開了,阿毅像拎小雞一樣將白星海拎起,拖了出去。
當白星海被扔在一條陌生的街道上時,夜風吹在他臉上,冰冷刺骨。
他撿起腳下那份薄薄的報告,紙張的邊緣仿佛帶著鋒利的刀刃。72小時的倒計時,如同一副無形的絞索,已經悄然套上了他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