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景斯存的語氣非常平靜,只是闡述,讀不到任何情緒的傾向性。
但柯霓還是難逃偏見地解讀:
這算什么意思?
穩贏選手對小卡拉米屈尊降貴、大發善心的肯定嗎?
金屬壁上映出柯霓越發蹙緊的眉心。不等柯霓反駁,宋弋已經問了:“你怎么知道?”
景斯存頭略微向后仰,揉捏喉結處皮膚,緩解咽喉里的不適感。
他說:“她項目完成的還不錯。”
宋弋還是納悶:“你怎么知道?”
景斯存的脖頸被他自己捏紅了一大片,清了清嗓子,再度開口,說海選比賽時柯霓就在他旁邊的操作臺。
“你倆挨著?”
“嗯。”
宋弋猛地轉頭,向柯霓求證:“你倆真挨著啊?”
柯霓正因為“項目完成的還不錯”和景斯存的動作而有些愣神,回魂般眨眼,點頭。
“哇靠!”
宋弋直接炸毛了,松開戴凡澤,改為去和景斯存勾肩搭背:“景斯存你什么情況,你不是說你沒看見柯霓嗎?”
然后就是一通嘰里呱啦的質問。
一直到電梯叮咚一聲抵達樓層,金屬門緩緩向兩側打開,宋弋還勾著景斯存的肩膀嘚吧著問東問西。
宋弋的話,柯霓聽得云里霧里。
大致意思好像是說他猜到她會參加節目的海選比賽,所以在比賽場地一直留意她,但都沒有遇見她。
回來之后,宋弋應該是問過景斯存。
景斯存也說他沒看見......
柯霓面無表情地腹誹:
沒看見?
在比賽現場和她對視的是鬼嗎?
柯霓也差不多能猜出景斯存拒絕回答的原因——可能是不耐煩。
因為宋弋的確有些吵,像林西潤。
逮著機會就刨根問底。
柯霓也敷衍地答過林西潤的問題,明白那種懶得多說的糊弄,況且,宋弋好像比林西潤還要更話癆一些。
四個男生說好要去景斯存的房間,隨即和柯霓在同一層樓邁出電梯。
走到自己的房門前,柯霓在宋弋對景斯存喋喋不休的埋怨聲里和他們做了禮貌性的告別:“我到了。”
何摯說了句“柯霓姐拜拜哦”;
戴凡澤緩緩擺手;
宋弋一邊說著“居然欺騙你的好兄弟”,一邊騰出嘴和柯霓說“下次再見啊柯霓”;
景斯存被宋弋勾得斜了些身子,偏著腦袋,對柯霓略略點頭。
之后的幾天時間,柯霓白天大多數時候會回學校上課,下課后偶爾跟著中介去看看房子,再回酒店休息。
柯霓萬萬沒想到,景斯存和宋弋他們居然也沒有退掉酒店的房間。
四個人總是廝混在景斯存的房間里。
對方人數多,進進出出,又是同層,柯霓無論是出門去上課還是去吃早餐午餐晚餐,都很容易和他們碰面。
柯霓是有意回避的。
但實在耐不住“敵人們”超乎尋常的熱情:每次碰面,對方都會和柯霓打招呼。
在餐廳里遇見,他們會邀請柯霓坐同一桌吃飯;
在走廊里遇見,他們會主動詢問她要不要一起吃夜宵、喝咖啡、打游戲......
在對方的熱情攻勢下,柯霓已經和他們一起吃過三頓飯了。
甚至今晚,她快要吃完晚餐的時候還和他們一起點了咖啡廳的外賣,備注讓騎手小哥把外賣寄存在酒店前臺。
外賣是宋弋點的。
柯霓加了宋弋的微信,轉錢給他。
半小時后,他們在酒店前臺拿到咖啡。
柯霓實在有些按捺不住,問宋弋:“你們到底為什么要一直住在酒店里?”
像她這樣有家不回的人應該不多吧?
宋弋指了指在外賣袋子里翻找檸檬氣泡美式的戴凡澤:“因為老戴啊......欸!那杯拿鐵是我的!快給我拿來!”
柯霓幫忙遞了一下。
宋弋嘗了一口拿鐵,理所當然地說:“老戴的學校又不在這邊,我們能把他自己丟這兒嗎,那還是人嗎?”
柯霓想:看來他們不會退房了。
宋弋說:“后面還有團隊賽,湊在一起也方便我們培養默契。”
何摯不解:“宋哥,之前不是說為了方便一起打游戲嗎?”
牛逼吹到一半,慘遭拆臺。
宋弋看著何摯,從牙縫里往出擠字:“打游戲不能培養默契嗎?”
何摯反應過來:“太能了!”
樹懶發笑:“哈、哈、哈、哈。”
柯霓發現景斯存是四個人里話最少的,但這種時候,他會沒人性地跟著笑幾聲。
笑完,景斯存把咖啡遞給柯霓。
柯霓接過來:“謝謝。”
在同層告別時,宋弋他們在猜海選結果出通知的時間,還問過柯霓要不要一起打游戲。
柯霓當然是拒絕的。
柯霓對他們的感覺依然很復雜,尤其是仇視多年的景斯存。
怎么說呢。
面對景斯存他們的松弛,從容,戲謔逗鬧,柯霓經常無法控制自己的嫉妒與自卑......
回到自己的房間里,柯霓腦海里忽然蹦出景斯存的話。
“你能通過。”
要你說!要你管!你是裁判嗎!
你管我能不能過!
上帝到底給這群聰明的家伙關過哪扇窗啊?!
景斯存說的沒錯。
柯霓的確是通過了第二輪海選比賽。
接到節目組的通知,是在隔天傍晚。
林西潤在第一時間打來電話:“柯霓,朱也學長還是沒通過比賽,你......”
柯霓知道林西潤想問她什么:“我通過了。”
林西潤聲音里帶著喜悅音調:“恭喜恭喜!”
“聽你這語氣,過了吧?”
“嗯,還有馮子安也過了。”
柯霓回道:“恭喜。”
“你和柯老師說了嗎?”
“還沒。”
林西潤說:“快給柯老師打個電話說說,柯老師肯定高興。我也要去給我家里人打個電話報報喜訊,先不說了!”
“嗯。”
柯霓看著電腦屏幕里的各種租房信息,沉默良久,才分別給父母都撥了電話。
他們聽起來都很滿意,不停給她加油,讓她在正式參加節目時再接再勵。
父親說很替她高興。
可是......
她真的有高興過嗎?
再接再勵有什么用呢,還要重溫噩夢的,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對未來要參加的比賽的排斥感如同潮水,從四面八方涌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充斥在安靜的酒店房間里。
柯霓幾乎快要被淹沒了。
人為什么非得要比賽呢。
柯霓握著手機倒在床上,翻開朋友圈,發現宋弋已經在朋友圈里分享他們通過比賽的信息通知截圖。
對,不是他,是他們。
宋弋把景斯存他們四個的通知截圖拼成了一張圖片。
柯霓看完沒點贊。
心里蹦出一句話:我要和你們這群聰明人拼了!
宋弋的朋友圈和他本人一樣吵鬧。
昨晚添加過好友之后,柯霓的朋友圈幾乎被宋弋的動態給占領了。
單單是今天下午,宋弋已經發了好幾條動態:
打游戲連勝的頁面截圖;
午餐的照片;
不知道在哪拍的邊牧犬;
理工大學的校園新聞轉發;
和景斯存他們毫無意義的日常合影......
雖然景斯存看起來并沒有很想一起拍照,臉轉到旁邊,只露出側臉流暢的線條。
再往下翻,宋弋竟然還發過一條出租房子的信息——
【出租】
房東直租,無中介費。
房屋情況:60平方米,坐北朝南,兩室一廳一衛一廚......
地鐵附近,老房子,無電梯。
價格可談,地址......
柯霓用地圖搜了下,是小時候跟著父母去過的地方。
父親和建筑學院里的其他幾位老師共同擔任過地鐵站設計的方案顧問,有一段時間經常會往那邊跑。
她記得那附近是老城區的菜市場,還有一家被時代淘汰的廢棄影劇院。
地址在柯霓父親的住址和學校地址的隔壁區,距離不算遠,也有地鐵,看起來還挺方便的。
照片里的整體格局看起來也不錯。
陳設簡潔大方,衛生干凈。
柯霓這幾天看過幾套房子,各種臟亂差,甚至有一間房的廚房看起來和毛坯沒什么區別,實在是慘不忍睹。
如果她可以租到這套房子,還能省去一筆中介費用。
柯霓想了想,點進宋弋的對話框。
對話框里除了柯霓的轉賬記和宋弋的收款記錄之外,再無其他內容。
柯霓給宋弋發了微信:
“你好,宋弋。”
“請問你朋友圈里發的房子還在租嗎?”
幾分鐘后,宋弋回復:“在。”
柯霓繼續打字咨詢房子的詳情。
隨后她發現,宋弋這個人在網上居然這么惜字如金。
柯霓問:房租可以便宜一點嗎?
對方答:可以。
柯霓問:除了房租之外,我這邊還需要承擔哪些費用呢?
對方答:物業費。
柯霓問:房租押一付三可以嗎?
對方答:可以。
柯霓問:我可以去看看房子嗎?
對方答:嗯。
聊得有些費勁。
也許宋弋是在和他們打游戲,不方便打字,所以柯霓最后詢問宋弋是否方便通個語音電話詳聊這些事情。
在柯霓印象里,打游戲應該是可以通話的。
宋弋直接把語音打過來了。
柯霓接起來:“你好,有沒有打擾到你?”
“沒有。”
柯霓和宋弋或者景斯存他們都不怎么熟,沒聽出聲音差別。
她很認真地在討論租房的事情,說自己不一定能長租,可能只租幾個月。
過了剩下的半學期和暑假,柯霓就要去國外做交換生了。
有些房東是不喜歡短租的,她得提前和對方說清楚。
柯霓本來還想問問宋弋,他是房主還是替人出租的,但她在某個瞬間忽然停下來了。
房間安靜。
柯霓的手機貼在耳朵上,聽見手機里隱隱約約傳來的兩聲輕咳聲。
她的心臟莫名其妙地發緊。
腦海里忽然閃過某個人揉捏過的、泛紅的喉結處皮膚。
對方似乎喝了一些水。
柯霓聽見吞咽的聲音,試探著詢問:“你是宋弋本人嗎?”
“我是景斯存。”
柯霓吸氣:“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