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景斯存是無奈,不得已才會幫宋弋回復(fù)柯霓的。
原本景斯存、宋弋、何摯和戴凡澤他們一起拉了個其他朋友五排打游戲。勝利在望,宋弋突然降智,以令人看不懂的操作狠狠跳到對面人堆里給人家送了一波人頭。
前期建立的優(yōu)勢蕩然無存,對方勢如破竹,瞬間打爆他們的水晶。
戴凡澤慢悠悠吐出兩個字:“菜雞。”
宋弋肚子上懟著抱枕,嘴唇發(fā)抖,額頭有汗,強(qiáng)撐著狡辯。
一會兒說自己肚子疼,一會兒又說總有人給他發(fā)信息影響他的注意力。
窗外雨點疏落,雨勢將歇。
景斯存在語音里和另一位朋友告別,起身,打算離開酒店。
這幾天景斯存沒住在酒店房間里,每晚都回去照顧生病的家人。
景斯存正準(zhǔn)備穿上外套,一個手機(jī)突然砸進(jìn)面前的沙發(fā)里。
宋弋一連串地喊著:“幫我給柯霓回一下,她在問張伯的那套房子,我不行了我不行了肚子疼啊啊啊啊啊......”
衛(wèi)生間的門被哐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了。
張伯是雜貨店十幾年的老顧客,也是景斯存父親的老同學(xué)。
最近張伯家兒女湊錢給張伯買了一套有電梯的房子,要搬家了,又舍不得賣掉生活了大半輩子的房子,想找一位熟悉靠譜的租戶。
張伯要把房子租出去,租房信息印成小廣告貼在景斯存家雜貨店門口的電線桿上。
宋弋去找景斯存時瞧見了,熱心腸地幫張伯發(fā)了一條朋友圈動態(tài),尋找合適的租戶。
景斯存垂下視線,宋弋的手機(jī)屏幕里亮著柯霓禮貌的咨詢:
“你好,宋弋。”
“請問你朋友圈里發(fā)的房子還在租嗎?”
被問的人正在廁所里大呼小叫地嚷嚷,說自己快要死了。
顯然難以給予柯霓回復(fù)。
再看看房間里其他兩位——
戴凡澤根本不認(rèn)識張伯也不知道租房子的事,一臉事不關(guān)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靠床頭的枕頭上,自己開了一把游戲。
何摯倒是挺善良,挪步到衛(wèi)生間門口:“宋哥,你還好嗎?還能點燒烤夜宵吃嗎?”
這閑事只能景斯存來管。
景斯存拿起宋弋的手機(jī),在宋弋殺豬般的慘叫聲中給柯霓回復(fù)了幾句。
在景斯存看來,柯霓這個女生對他們一直禮貌客氣。
和她說話她也面帶微笑;
約她做什么她就說要忙;
不主動,常拒絕,連禮貌客氣里都藏匿著一絲不愿與他們深交的疏離感。
偏偏除了景斯存以外,其他三個人對柯霓的疏離毫無察覺。
宋弋還真就把柯霓當(dāng)成一種“妹妹”的寄托,每次遇見柯霓都格外熱情,且認(rèn)識柯霓這件事,宋弋給他老媽打電話的時候講了半個多小時。
何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對柯霓很有好感,一口一個“柯霓姐”,今天買冰淇淋時還詢問他們要不要給“柯霓姐”帶一份。
戴凡澤甚至覺得柯霓脾氣好,特別好相處。
理由如下:
換位思考,如果是他突然被四個陌生人硬拉著一起吃飯交朋友,哪怕都是比賽選手,他也不可能配合,會掛臉。
只有景斯存窺見一絲端倪,甚至判斷,柯霓的疏離感在面對他的時候尤甚。
柯霓和宋弋他們對視還算是自然。
一到景斯存這里,要么有意避開,要么死死地回盯過來。
矛盾又別扭。
景斯存覺得,柯霓對他似乎格外的......
抱有敵意?
避而遠(yuǎn)之?
宋弋的手機(jī)不斷振動。
景斯存饒有興趣地想:如果柯霓知道是在和他對話,還會不會聊下去?
何摯蹲守在衛(wèi)生間門口,用手機(jī)里的外賣軟件搜索藥店,還不忘給宋弋加油打氣:“宋哥,再努力一下,很快就要好了。”
戴凡澤慢條斯理地調(diào)侃:“你宋哥是拉肚子又不是生孩子,努力有什么用。”
宋弋叫罵聲不斷。
景斯存嫌他們吵,拿著宋弋的手機(jī)走到窗邊,推開一扇窗。
玻璃窗上的雨水涓滴成線,蜿蜒延伸,順著窗欞掉落。
雨后潮濕的空氣迎面涌來,景斯存單手打字,回復(fù)柯霓:“嗯。”
這一次柯霓回復(fù)得沒那有那么快了,對話框頂端顯示的“對方正在輸入......”字樣時有時無。
景斯存靠在大理石窗臺上等了一會兒。
幾分鐘后,柯霓才發(fā)了新的問題過來,詢問是否方便通個語音電話。
景斯存說:“宋弋,柯霓要和你通語音。”
罵戴凡澤已經(jīng)耗盡了宋弋最后的力氣,宋弋氣若游絲地說:“我快不行了,你和柯霓說吧,張伯那房子你不是更了解么......”
景斯存把語音打過去,但柯霓顯然不愿意和他溝通。
“怎么是你?!”
這句話感情充沛,驚詫,不滿,質(zhì)問......
像見鬼了。
景斯存沉默幾秒:“宋弋肚子不舒服。”
換成柯霓沉默了。
柯霓沉默過之后迅速說:“那等宋弋有時間讓宋弋回復(fù)我一下吧。”
景斯存“嗯”了一聲。
“謝謝,剛才打擾了。”
說完,柯霓快速切斷了語音通話。
景斯存垂著腦袋,忽然笑了一聲。
和意料中差不多。
避而遠(yuǎn)之他都說錯了,柯霓簡直是避他如蛇蝎。
什么時候得罪過她了?
幾分鐘后,宋弋拽著自己的褲腰,虛弱地扶著墻走出衛(wèi)生間。
何摯趕緊去攙扶。
宋弋這波拉肚子純屬自作自受。
買冰淇淋的時候他們都點一個球或者兩個球,宋弋非要點個杯。
一杯里七個球。
還在這種連續(xù)一周都沒放晴過的天氣里吃,吃得汗毛都豎起來了也沒舍得丟掉。
宋弋趴在床上哼哼唧唧地問景斯存:“景啊,你和柯霓聊得怎么樣了啊?”
景斯存把手機(jī)丟給宋弋:“自己看。”
宋弋對景斯存的回復(fù)和僅僅三十秒鐘的語音通話十分不滿:“不是,你怎么不給推銷推銷,說的這是什么?”
宋弋的意思是,景斯存應(yīng)該趁機(jī)介紹介紹張伯家的房子。
物美價廉、物超所值、租到賺到這些詞都得給用上。
而且還應(yīng)該關(guān)心關(guān)心柯霓。
宋弋挺不明白的:“柯霓不是師大附屬實驗中學(xué)畢業(yè)的嗎?那大概率是本地人啊,本地人怎么還要租房子?她家搬走了?”
景斯存在宋弋的十萬個為什么里穿上外套,把鴨舌帽往腦袋上一壓:“看你挺有精神的,自己問吧。”
到家后,景斯存收到宋弋的錄屏視頻,說柯霓差不多決定要租了。
視頻里是宋弋和柯霓的對話框。
聊得還挺多,錄屏將近一分鐘,時長比語音通話還要久。
景斯存收起手機(jī),兀自笑了笑。
再見到柯霓是隔天早晨。
景斯存沒課,送家人去醫(yī)院做透析之后,時間尚早,又接到何摯的求助電話,順路去酒店和何摯一起吃早餐。
宋弋和戴凡澤兩個沒課的家伙睡得像死豬,只有何摯匆匆忙忙跑出來:“景哥,我被這道題給卡住了,你幫我看看吧。”
景斯存接過何摯手里的平板電腦。
上面的題目應(yīng)該是《博弈論》里的一道經(jīng)典槍手射擊問題。
景斯存問:“學(xué)到納什均衡了?”
何摯點頭:“嗯,可難了!”
景斯存看了眼屏幕右上角的時間:“先去吃飯,你快遲到了,我把解題思路寫給你,你在路上再看。”
“謝謝景哥!”
他們走到隔壁的隔壁房門口,門突然打開,柯霓挎著帆布包從里面走出來。
何摯高高興興地和柯霓打招呼:“柯霓姐,早啊早啊,我和景哥正準(zhǔn)備去樓下吃早餐呢,你也一起吧?”
景斯存看見柯霓飛快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擠出微笑:“......好啊。”
柯霓的反應(yīng)比納什均衡有意思。
景斯存收回視線,跟在他們身后,在屏幕上敲解題思路。
何摯和柯霓聊得挺歡,從宋弋拉肚子聊到柯霓要租的房子。
直到坐進(jìn)餐廳,兩個人還在聊天。
“柯霓姐,你沒睡好嗎?”
“怎么了?”
“你有黑眼圈了。”
“有點。”
何摯有早課,迅速吃著碗里的面條:“嘿嘿,我懂,我昨天也沒怎么睡,知道過了海選比賽我還是挺興奮的。”
景斯存看向柯霓。
柯霓聽完何摯的話先是一愣,隨后才點頭,明顯是刻意附和。
柯霓不會為過海選比賽而興奮。
這一點,景斯存在比賽現(xiàn)場看見柯霓的時候就知道了。
何摯吃完面,用紙巾胡亂抹了抹嘴角的湯汁,突然起身和他們告別,然后拿著景斯存幫忙梳理過的解題思路火急火燎地跑了。
四人位的餐桌只剩下景斯存和柯霓,這場面令柯霓始料未及。
她沒有早課,也沒有約看房。
外面凌晨就開始下起一場雨,淅淅瀝瀝,柯霓本想著慢慢享受完這頓早餐再回房間做自己的小組作業(yè)......
柯霓的餐盤里還剩下一個半根早餐腸、一段煮玉米、沙拉和一整個煎蛋。
剛才在和何摯說話,粥也只喝了一半。
這種情況下總不能抬腿就走吧?
柯霓郁悶地想:
她還沒吃飽呢!
景斯存看起來也沒有任何需要著急的事情,連食物都沒拿,面前只有一杯咖啡。
柯霓試探著問:“你沒有早課嗎?”
“沒。”
“......”
景斯存去拿了些吃的。
柯霓也看見他很好命地拿到了幾個剛出爐的小面包。
上帝!到底!給他!關(guān)了!哪扇!窗!
景斯存端著餐盤回來,落座,忽然問柯霓:“要不要吃?”
疑問句在景斯存口中說出來,尾音也不會有太大的起伏,但他的話音落下時,喉結(jié)突兀地滾了一瞬。
柯霓看著景斯存滑動的喉結(jié),眼皮像被空氣里的什么東西燙過,忽然產(chǎn)生某種微妙的灼燒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