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夢軒的地下室遠比想象中寬敞奢華。猩紅的地毯,搖曳的水晶吊燈,空氣中混雜著雪茄、酒精和廉價香水的味道。賭徒們圍在桌旁,吆五喝六,臉上充斥著貪婪與癲狂。這里是與棚戶區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世界,是臨州黑暗**的匯集地。
陳彪在前引路,臉上掛著職業化的笑容,對沿途群眾恭敬的問候點頭致意。陸沉默默跟在后面,目光平靜地掃過周圍環境,將通道、守衛位置、可能的退路一一記在心里。鐵山跟在他身后,顯得有些拘謹和警惕,巨大的身軀與這浮華的環境格格不入。
穿過喧囂的賭場大廳,來到后方一條相對安靜的走廊。盡頭是一扇厚重的實木門,門口站著兩名神情冷峻的壯漢,腰間鼓鼓囊囊,顯然帶著家伙。
“彪哥。”兩名守衛對陳彪躬身。
陳彪推開門,做出一個請的手勢:“陸兄弟,鐵山兄弟,請,周爺恭候多時了。”
門內是一間裝修考究的宴客廳,中式風格,紅木家具,博古架上擺著些瓷器古玩。正中的大圓桌上已擺滿了珍饈美味。主位上,坐著的正是青蛇幫幫主周虎。他換了一身綢緞褂子,但眉宇間的戾氣卻難以掩飾。兩旁坐著幾個幫派頭目,皆是氣息彪悍之輩。
陸沉和鐵山一進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過來。有審視,有不屑,有好奇,更多的是一種看待獵物的玩味。
周虎沒起身,只是用筷子點了點對面的空位,粗聲道:“來了?坐。”
語氣談不上客氣,更像是一種施舍。
陸沉面色不變,從容走到空位坐下。鐵山猶豫了一下,站在了陸沉身后,像一尊沉默的鐵塔。
“呵呵,這位就是陸沉兄弟吧?果然一表人才。”一個坐在周虎下首的干瘦老頭笑瞇瞇地開口,他是青蛇幫的師爺,姓錢,擅長出些陰損主意,“聽說你身手了得,幾下就擺平了我幫好幾個兄弟,真是后生可畏啊。”
這話看似夸獎,實則夾槍帶棒,點明陸沉與青蛇幫的過節。
陸沉拿起桌上的毛巾擦了擦手,淡淡道:“錢師爺過獎。不過是些上不得臺面的粗淺功夫,防身而已。若非貴幫的兄弟幾次三番相逼,我也不愿動手。”
不卑不亢,直接將沖突的起因拋了回去。
周虎冷哼一聲,灌了一口酒:“年輕人,有脾氣是好事。但要知道,在臨州,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我青蛇幫能屹立不倒,靠的不是運氣。”
“周爺說的是。”陸沉點頭,“所以,我今日前來,就是想聽聽周爺的章程。是繼續打下去,直到一方倒下,還是另有說法?”
周虎盯著陸沉,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么。但陸沉的眼神平靜如水,深不見底。周虎心中莫名有些煩躁,這小子,比他想象的要難纏。
陳彪見狀,連忙打圓場:“虎哥,陸兄弟是爽快人。咱們今天設宴,不就是想化干戈為玉帛嘛。”他轉向陸沉,笑道:“陸兄弟,不瞞你說,我們青蛇幫正是用人之際。尤其是像陸兄弟這樣的高手。周爺愛才,只要你點個頭,之前的不愉快一筆勾銷。以后在青蛇幫,必有你的一席之地,總好過在街邊風吹日曬地賣煎餅。”
條件拋出來了。招安。
桌上的其他頭目也紛紛附和。
“是啊,跟著周爺吃香喝辣,不比你在棚戶區強百倍?”
“識時務者為俊杰,陸兄弟是聰明人。”
陸沉默默夾了一筷子菜,細嚼慢咽。他知道,這只是開場白,真正的考驗在后面。他需要展示價值,也需要保持一定的獨立性,不能讓人看輕,也不能立刻表現得過于順從。
“承蒙周爺和彪哥看得起。”陸沉放下筷子,“我陸沉沒什么大志向,只想有個安穩地方,憑本事吃飯。不過,我這個人自由散漫慣了,受不得太多約束。不知道周爺打算給我個什么位置?又要我做些什么?”
周虎眉頭一皺,對陸沉的討價還價有些不悅。陳彪卻眼中精光一閃,接過話頭:“陸兄弟快人快語。這樣,你先在我麾下做個‘紅棍’,負責碼頭那邊幾個場子的安保。平日里沒什么大事,真遇到不開眼的,還得仰仗陸兄弟的身手鎮場子。如何?”
紅棍,在黑幫里指的是金牌打手,地位不低,但依然是高級馬仔,需要沖鋒陷陣。
陸沉心中冷笑,這是想把他當槍使。但他面上卻露出思索之色,看了一眼身后的鐵山,說道:“位置我沒意見。不過,我有個條件。鐵山兄弟和我投緣,我想讓他跟我一起。”
周虎瞥了一眼鐵塔般的鐵山,甕聲甕氣地說:“這小子?力氣倒是不小,就是腦袋一根筋。行,就當買個添頭。”
鐵山拳頭握緊,但對上陸沉示意他稍安勿躁的眼神,又強行忍了下來。
“既然如此……”陸沉端起酒杯,站起身,“那我就敬周爺和各位大哥一杯,以后還請多多關照。”
見陸沉終于“服軟”,周虎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其他人也紛紛舉杯。宴席上的氣氛頓時“融洽”了許多。
然而,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起。
一個滿臉橫肉,脖子上掛著粗金鏈的頭目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端著酒杯走到陸沉面前,噴著酒氣道:“陸……陸紅棍是吧?聽說你功夫厲害,我黑牛不服!來,咱倆過過手,給兄弟們助助興!”
這人名叫黑牛,是周虎手下的另一員悍將,脾氣火爆,向來不服管束。眼見陸沉這個新人一來就得了紅棍的位置,心中不忿,借酒挑釁。
周虎和陳彪都沒說話,顯然也想借此機會看看陸沉的成色,或者說,給他個下馬威。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陸沉身上。
陸沉緩緩放下酒杯,看著眼前醉醺醺的黑牛,平靜地說:“黑牛哥喝多了,還是改日吧。”
“怎么?怕了?”黑牛嗤笑,伸手就要拍陸沉的肩膀,“小白臉,是不是只會耍耍嘴皮子?”
他的手剛伸到一半,陸沉動了!
快如閃電!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陸沉已然后發先至,右手如靈蛇出洞,食指和中指并攏,精準地點在黑牛手腕的某個穴位上。
黑龍十八手第三手——斷筋手!并非真要斷筋,而是截斷氣血,瞬間麻痹!
“哎喲!”黑牛感覺整條手臂一麻,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樣,酒杯拿捏不住,“啪嚓”摔在地上粉碎。他驚怒交加,另一只手揮拳就打。
陸沉身形微側,避開拳鋒,左手順勢一帶一扣,用的卻是“裂骨手”的擒拿技巧,扣住了黑牛的手肘關節,暗勁微吐。
“咔嚓!”一聲輕微的錯位聲。
“啊——!”黑牛發出殺豬般的慘叫,整條胳膊軟軟垂下,額頭冷汗直冒,酒也醒了大半。
整個過程不過兩三秒。等眾人反應過來,黑牛已經捂著胳膊癱坐在地,滿臉驚恐地看著陸沉。
宴客廳內一片死寂。
那些原本帶著輕視目光的頭目們,此刻眼神都變了,充滿了震驚和忌憚。黑牛的實力他們是知道的,在幫里是排得上號的能打,竟然在陸沉手下走不過一招?!
周虎瞳孔微縮,握著酒杯的手指緊了緊。陳彪則眼中異彩連連,更加堅定了要籠絡陸沉的決心。
陸沉像沒事人一樣,重新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輕描淡寫地說:“黑牛哥看來是真喝多了,站都站不穩。彪哥,找個人扶他下去休息吧。”
舉重若輕,立威于無形。
經此一事,再無人敢小覷這個新來的“陸紅棍”。
宴席在一種微妙的氣氛中結束。周虎勉強維持著笑容,說了幾句場面話,便先行離開了。
陳彪親自送陸沉和鐵山出來,態度比之前更加熱情:“陸兄弟,好身手!碼頭那邊的事,明天我讓人帶你熟悉一下。以后咱們就是自己人了,有什么需要,盡管開口。”
陸沉拱手:“有勞彪哥。”
離開醉夢軒,回到昏暗的棚戶區,鐵山終于忍不住開口,聲音帶著激動和一絲后怕:“陸哥,你剛才……太厲害了!”
陸沉看著遠處醉夢軒的霓虹招牌,目光深邃:“鐵山,這只是一個開始。青蛇幫是龍潭虎穴,但我們既然進來了,就要把這里攪個天翻地覆。”
他拍了拍鐵山的肩膀:“記住,在這里,光有力氣不夠,還要會用腦子。以后跟著我,多看,多學,少說話。”
鐵山重重點頭,看著陸沉的背影,眼中充滿了信服。他隱隱感覺到,跟著這個人,他的人生或許將走向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
而陸沉心中清楚,他已經成功踏出了復仇的第一步。接下來,就是在這青蛇幫內部,扎根,生長,直到有一天,將這毒蛇的巢穴,連同遠在嶺南的仇敵,一并摧毀。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