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聚軒,天云城最負盛名的酒樓,今日三層悉數(shù)被林家包下。
雖名為“小丹會”,但林震天顯然有意借此立威,場面布置得頗為隆重。紅毯鋪地,香爐裊裊,身著統(tǒng)一服飾的林家子弟肅立兩側(cè),神色莊重。大廳中央,一座半人高的白玉石臺熠熠生輝,其上陳列著數(shù)個琉璃展柜,柜中正是今日的主角——林家丹房出品的各類丹藥。其中,司塵改良的“回氣散”與“止血散”被放置在最為顯眼的位置,深碧與赤紅的丹丸在琉璃映襯下,流轉(zhuǎn)著內(nèi)斂的光華。
辰時末,收到請柬的各方勢力代表以及聞訊而來的散修,已陸續(xù)抵達。廳內(nèi)人頭攢動,交談聲此起彼伏,目光大多聚焦在那白玉石臺上,帶著審視、好奇與懷疑。
司塵一身干凈的青色布衣,站在周大師身側(cè)稍后的位置,并不引人注目。他目光平靜地掃過全場,看到了不少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李玄璟也來了,坐在李家席位,遙遙向他舉杯示意,笑容溫和。而白家的人,則聚在另一側(cè),以一位面色略顯陰沉的中年人為首,正是百草堂的管事白榮,看向展柜的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冷意。
林清瑤今日換上了一襲水藍色長裙,少了幾分英氣,多了幾分貴女風范,正與幾位相熟的世家小姐低聲交談,只是眼角余光,總會不經(jīng)意地掃過司塵所在的方向。
林震天立于主位,聲如洪鐘:“諸位道友賞光蒞臨,林某感激不盡。近日坊間于我林家丹藥頗多議論,林某以為,丹藥好壞,不在口舌,而在其效。故今日設此丹品會,所有展出的丹藥,皆可當場驗看、試效!是珠玉還是瓦礫,諸位一看便知!”
話音剛落,大廳內(nèi)頓時響起一陣嗡嗡議論。當場驗效?林家竟有如此自信?
很快,便有性急的散修率先上前,要求一試那傳聞中的“改良回氣散”。一名林家護衛(wèi)上前,依言取出一顆,當眾劃破手臂,再服下丹藥。只見傷口處血流立止,而那護衛(wèi)原本因失血而微白的臉色,幾乎在十幾個呼吸內(nèi)便恢復紅潤,周身更有靈氣隱隱波動,顯然是回氣效果極佳。
“好快的止血速度!” “這回氣效果,似乎比百草堂的清靈散還要強上一線!” “色澤純正,藥香凝而不散,確是上品!”
驚嘆之聲四起。
白榮臉色更加難看,他身后一名白家子弟忍不住高聲質(zhì)疑:“誰知這是不是你們林家提前安排好的戲碼?或是用了什么激發(fā)潛力的虎狼之藥,外表光鮮,實則遺禍無窮!”
此言一出,場面微微一靜。
周大師冷哼一聲,正要開口,卻見司塵向前邁了一步。
他這一動,頓時吸引了全場的目光。那醒目的赤發(fā),平靜無波的神情,讓許多人立刻猜到了他的身份——那個傳聞中的“甜丹”學徒,蕭寧!
“這位道友若有疑慮,不妨親自一試。”司塵的聲音清晰響起,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或者,請一位諸位信得過的道友,當場驗看。至于是否為虎狼之藥……”他目光轉(zhuǎn)向大廳一側(cè),“丹閣的陳執(zhí)事今日亦在場,可否請您代為品鑒,以正視聽?”
眾人循聲望去,果然見一位身著丹閣執(zhí)事服飾的老者微微頷首。丹閣地位超然,由他們出面鑒定,最具公信力。
那陳執(zhí)事也不推辭,走上前來,先是以靈力探查丹藥,又刮下少許丹粉,置于鼻尖輕嗅,最后甚至放入口中細細品味。片刻后,他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朗聲道:“此回氣散,藥力充沛,融合完美,雜質(zhì)極少,長期服用亦無礙。更難得的是,其中加入了一絲石髓粉的沉滯特性,使得藥力釋放更為平緩持久,構(gòu)思頗為巧妙。絕非虎狼之藥,實乃基礎丹藥中的精品!其效,依老夫看,比市面通行回氣散,高出近三成!”
“三成?!” “陳執(zhí)事親口認證,絕不會有假!” “林家……竟真的出了這等丹藥?!”
滿場嘩然,驚嘆與難以置信的目光紛紛投向司塵和林家眾人。
白家眾人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白榮死死盯著司塵,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司塵卻并未停下,他轉(zhuǎn)向白家席位,語氣依舊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聽聞白家‘清靈散’藥力精純,亦是不凡。不知今日可曾帶來?可否取出,與我林家這粗淺之作,當場比較一番?”
這一記反擊,如同無聲驚雷,狠狠劈在白家心頭!
將他們最引以為傲的丹藥,放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與一個他們曾肆意嘲諷的“學徒”之作進行比較?若勝,理所應當,毫無光彩;若敗……白家聲譽將遭受何等打擊?
白榮胸口劇烈起伏,臉色由青轉(zhuǎn)紅,又由紅轉(zhuǎn)白,半晌,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身后那些白家子弟,更是噤若寒蟬,無人敢應聲。
這無聲的沉默,比任何言語都更具說服力。
高下,已判。
剎那間,所有看向司塵的目光都變了。之前的懷疑、審視、輕蔑盡數(sh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驚、探究,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敬畏。
林震天與周大師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滿意與欣慰。
林清瑤站在父親身后,望著場中那個瞬間成為焦點的赤發(fā)少年。他依舊穿著那身樸素的布衣,身姿算不得挺拔,卻自有一股淵渟岳峙的氣度。她想起自己曾經(jīng)對他的輕視與折辱,想起父親和周大師對他的另眼相看,心中五味雜陳,一種前所未有的復雜情緒悄然蔓延。
司塵迎著無數(shù)道目光,微微垂眸。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不再是林家丹房里那個可以任人輕視的雜役蕭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