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品會的余波在天云城持續(xù)擴散,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漣漪層層不絕。
“甜丹師”蕭寧之名,已從市井趣談變成了各方勢力案桌上需要認真對待的情報。林家丹藥鋪門前排起長龍,那幾種改良基礎(chǔ)丹藥甫一上架便銷售一空,連帶著其他丹藥的銷量也水漲船高。林家上下?lián)P眉吐氣,連最低等的雜役走在街上,腰桿都比往日挺直三分。
林震天書房內(nèi),檀香裊裊。
“家主,白家近來安靜得反常。”大長老眉宇間帶著憂色,“百草堂不僅將價格回調(diào),連先前的流言也銷聲匿跡。但據(jù)暗樁回報,白昊近日深居簡出,其子白宇卻與黑沼城來的幾個傭兵頭目有過秘密接觸。”
“黑沼城...”林震天指尖輕叩桌面,眼神銳利如刀,“看來白家是鐵了心要扼殺我林家崛起的希望。明的不行,就要行鬼蜮伎倆了。蕭寧那邊的護衛(wèi)再增一倍,絕不能出任何差池。”
“還有一事,”大長老壓低聲音,“丹塔那位趙執(zhí)事,前日私下詢問過蕭寧的師承來歷。”
林震天目光微凝:“丹塔也坐不住了?不必阻攔,如實相告便是。‘來歷清白,天賦卓絕’八字足矣。”
此刻的司塵,遠比外界想象的更加清醒。盛名之下,他不僅沒有迷失,反而愈發(fā)謹慎。深知自己修為低微,如同懷璧的孩童,一切風(fēng)光都建立在流沙之上。他將所有賞賜盡數(shù)換成藥材與一卷殘缺的《百草藥理注解》,愈發(fā)深居簡出。
然而,風(fēng)暴還是尋蹤而至。
這日黃昏,司塵自丹閣返回。為避人耳目,特意繞行城西的“青柳河”畔。暮色四合,河面水汽氤氳,四周行人漸稀。
行至河道拐彎的僻靜處,前后河堤上無聲無息地現(xiàn)出四道黑影。來人皆以黑巾蒙面,身著不起眼的灰衣,但那股混合著血腥與泥沼的陰冷氣息,以及毫不掩飾的聚靈境靈壓,瞬間讓司塵渾身汗毛倒豎。
是黑沼城的殺手!而且是精通襲殺的老手!
沒有一句廢話,四人同時出手!兩道淬毒的烏光直取司塵雙目與咽喉,另外兩人身形如鬼魅般貼近,指爪間泛著綠芒,顯然修煉了陰毒功法。
速度太快!快到司塵幾乎來不及反應(yīng)!淬體境與聚靈境的巨大鴻溝,在這一刻顯露無遺。他只能憑借本能向后急退,同時袖中一枚得自周大師的“金剛符”瞬間激發(fā),一道淡金光罩堪堪浮現(xiàn)。
“噗!噗!” 毒針打在光罩上,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腐蝕聲。光罩劇烈波動,明滅不定。而另外兩人的攻擊已至近前!
千鈞一發(fā)之際—— “嗡!”
一道清越的劍鳴劃破暮色!只見一道冰寒刺骨的藍色劍罡如新月般橫掃而來,精準地斬向那兩名逼近司塵的殺手!
劍氣未至,刺骨寒意已讓兩人動作一僵,被迫回身格擋。 “鐺!” 金鐵交鳴之聲炸響,兩名殺手被劍罡蘊含的巨力震得踉蹌后退,眼中露出駭然。
司塵身側(cè),已多了一道窈窕的紫色身影。林清瑤手持流淌著冰藍光暈的長劍,俏臉含霜,美眸中殺意凜然。她身后,兩名林家護衛(wèi)如鐵塔般矗立,氣息鎖定另外兩名殺手。
“黑沼城的耗子,也敢入城傷人?”林清瑤聲音冰冷,劍尖遙指,“留下吧!”
四名殺手見事不可為,互相對視一眼,毫不戀戰(zhàn),身形如煙霧般向后飄退,迅速融入昏暗暮色與河岸柳林中,消失不見。
來得快,去得也快。
司塵散去即將激發(fā)的第二張保命玉符,后背已被冷汗浸濕。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對著林清瑤鄭重一禮:“多謝大小姐救命之恩。”
林清瑤收劍轉(zhuǎn)身,暮光中少年臉色微白,眼神卻依舊沉靜,不見多少驚慌。她想起父親那句“此子心性,遠超同齡”,心中復(fù)雜感更甚。
“哼,若非父親嚴令,誰愿管你死活。”她語氣依舊不善,卻拋過來一個玉瓶,“‘清靈丹’,能解百毒,療內(nèi)傷。下次...少走這種偏僻小路。”
司塵接過玉瓶,觸手溫涼。再次拱手:“無論如何,此恩蕭寧銘記于心。”
林清瑤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么,帶著護衛(wèi)轉(zhuǎn)身離去。只是那背影,少了幾分往日的純粹驕縱,多了些難以言喻的意味。
回到林家,司塵立即將遇襲詳情稟明。林震天震怒,雖無實證,仍以最強硬的態(tài)度向白家施壓,同時將司塵的護衛(wèi)等級提升至最高。
經(jīng)此生死一線,司塵對力量的渴望達到了頂點。既然修為之路暫時斷絕,他便將全部心力投入到丹道之中,尤其是那些能殺敵、保命的丹藥!
他開始瘋狂鉆研那些偏門、甚至被視為禁忌的丹方——迷神煙、蝕骨粉、爆炎丸...在周大師的默許與有限指導(dǎo)下,開始嘗試煉制。“甜丹師”之名的背后,悄然多了一個不為人知的影子。
同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對地火的掌控,隨著一次次煉丹變得越發(fā)精妙入微。甚至當(dāng)他全力催動控火訣時,那跳躍的地火中,會隱約泛起一絲連周大師都未曾察覺的、尊貴而暴烈的七彩流光。
一日,司塵正在嘗試融合一種新型解毒丹,門外傳來恭敬的通報聲: “蕭大師,丹塔趙執(zhí)事來訪,請您前廳一敘。”
司塵手中動作一頓。 丹塔,終于正式找上門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眼神恢復(fù)平靜。 該來的,總會來。或許這危機之中,正藏著他打破桎梏的契機。
丹房前廳,檀香換了一種,氣味清冽提神,卻壓不住空氣中無形的凝重。
司塵步入廳中,便見一位身著素白長袍的老者端坐主位。老者面容清癯,眼神看似溫和,深處卻藏著久居上位的審視。袍袖邊緣銀線繡著的藥鼎云紋,彰顯著丹塔執(zhí)事的身份。周大師陪坐在側(cè),神色間帶著少見的鄭重。
“蕭寧,這位是丹塔駐天云城的趙無極趙執(zhí)事。”周大師介紹道。
司塵上前,依禮拱手:“晚輩蕭寧,見過趙執(zhí)事。”
趙無極微微頷算回禮,目光在司塵身上掃過,尤其在那一頭赤發(fā)上停留片刻,方才緩緩開口:“小友便是近日聲名鵲起的‘甜丹師’?果然年少有為。”
“趙執(zhí)事謬贊,晚輩愧不敢當(dāng),不過是些微末伎倆,僥幸得諸位前輩抬愛。”司塵態(tài)度恭謹,不卑不亢。
“微末伎倆?”趙無極嘴角牽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能引得滿城風(fēng)雨,讓林家丹藥起死回生,若這還是微末伎倆,那我丹塔諸多弟子,豈非都成了庸才?”
這話聽著是夸獎,實則綿里藏針。周大師眉頭微皺,接口道:“趙執(zhí)事言重了。蕭寧于丹道確實頗有靈性,尤擅藥性理解。”
趙無極不置可否,目光轉(zhuǎn)向司塵:“老夫今日前來,是代表丹塔給你一個機會。”語氣帶著天然的優(yōu)越感,“你可愿入我丹塔,從外門弟子做起?雖需從雜役開始,但能聆聽大師講道,閱覽典籍,對你已是造化。”
從雜役做起!周大師臉色微變。以蕭寧如今展現(xiàn)的潛力,這條件近乎羞辱。他正要開口,司塵已平靜回應(yīng):
“多謝趙執(zhí)事與丹塔厚愛。”聲音清晰,目光坦然,“只是晚輩蒙林家收留,授業(yè)之恩未報。林家正值用人之際,若就此離去,于情于理皆有虧欠。恐非君子所為。”
他拒絕了!理由冠冕堂皇,讓人挑不出錯處!
趙無極臉上的淡笑瞬間消失,眼神沉了下來。他沒想到,一個毫無根基的淬體境小子,竟敢拒絕丹塔的招攬!
“哦?”趙無極聲音冷了幾分,“小友可知,丹塔乃是天下丹道正統(tǒng)?多少世家子弟求一入門而不可得。你確定要為了這點私恩,放棄通天大道?”
話語中的威脅之意,已毫不掩飾。
司塵感受到無形壓力,脊梁卻挺得筆直。他深知,若此刻低頭,即便入了丹塔也永遠矮人一頭。他追求丹道,是為掌握自身命運,而非給人當(dāng)牛做馬。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依舊恭敬,卻帶著不容更改的堅定:“晚輩深知丹塔乃丹道圣地,心向往之。但人無信不立,既受林家恩惠,自當(dāng)有所回報。他日若有機會,定當(dāng)憑自身本事再叩丹塔之門。”
“好!好一個‘憑自身本事’!”趙無極氣極反笑,霍然起身,“年輕人有傲氣是好事,但過剛易折!希望你來日莫要后悔!”
他深深看了司塵一眼,眼神冰冷,將這番招攬失敗的惱怒盡數(shù)記在這赤發(fā)少年身上。隨即對周大師微一拱手:“周大師,看來貴府這位客卿志向高遠,我丹塔這座小廟容不下了。告辭!”
說罷拂袖而去,連客套的挽留都未理會。
廳內(nèi)氣氛凝滯。
周大師看著趙無極離去的背影,嘆了口氣:“蕭寧,你...可知此番是將這位趙執(zhí)事徹底得罪了。”
司塵面色平靜,躬身一禮:“晚輩明白。但路是自己選的,無悔。只是連累大師與林家了。”
周大師擺手:“無妨。我林家還不至于因他一個執(zhí)事便如何。只是...你日后若真想去丹塔,此人怕是會成你一大阻礙。”
“阻礙,踏過去便是。”司塵輕聲道,眼中閃過一絲鋒芒。
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便早已做好面對風(fēng)雨的準備。
趙無極的惱怒,在他意料之中。這筆賬,算是記下了。
而此刻,返回丹塔駐地的馬車內(nèi),趙無極面色陰沉如水。
“蕭寧...赤發(fā)小兒...”他指尖敲打著車廂,冷冷自語,“本執(zhí)事倒要看看,你能在這天云城蹦跶到幾時!待你山窮水盡,再來求我丹塔之時,便是你為今日狂妄付出代價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