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普通市民……”
這簡單的落款,透著一股疏離卻又可靠的冷靜。
不知道為什么,她腦海中那個“蝴蝶”的影子又冒了出來。
“死馬當活馬醫(yī)吧。”
林曉雅深吸一口氣,迅速打開辦公桌上的電腦,登錄了省環(huán)保廳的內(nèi)網(wǎng)。
她的手在微微顫抖,輸入密碼都輸錯了兩次。
終于,登錄成功。
在內(nèi)網(wǎng)的“最新公文”欄目里,一份不起眼的文件靜靜地躺在第二行。
《關于將蕭江市清河縣小王莊地下水系納入省級一級水源保護區(qū)的緊急通知(試行)》
發(fā)布時間:2007年6月21日(昨日)。
林曉雅的瞳孔猛地放大,呼吸瞬間急促起來。
一級水源保護區(qū)!
根據(jù)國家法律,一級水源保護區(qū)內(nèi),禁止建設任何與供水設施和保護水源無關的項目,更別說是化工廠這種高污染企業(yè)了!
這是一票否決權!
這是尚方寶劍!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林曉雅激動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這份文件是昨天才發(fā)的,因為還在試行階段,加上行政傳達的滯后性,文件還在省廳的內(nèi)網(wǎng)上,還沒下發(fā)到縣里。
趙德勝肯定不知道!馬衛(wèi)民肯定也不知道!
但那個發(fā)短信的人是誰?他怎么知道得這么快?甚至比她這個縣長還快?
林曉雅顫抖著手,給那個號碼回了一條信息:
【你是誰?】
幾秒鐘后,回復來了。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一把刀,用好它,你能把這局棋下活。現(xiàn)在的局面,別去現(xiàn)場,直接開常委會,把文件甩在趙德勝臉上。】
沒有署名,沒有邀功,只有冷靜的指點。
林曉雅看著手機屏幕,眼眶莫名有些發(fā)熱。
在這孤立無援的絕境中,竟然真的有人在黑暗中拉了她一把。
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但他就像一場及時雨,澆滅了她心頭的焦躁與絕望。
“謝謝你,普通市民。”
林曉雅擦了擦眼角,眼神瞬間變得凌厲起來。
那是屬于鐵腕女縣長的氣場,在這一刻終于覺醒。
“小張!”
林曉雅拉開門,對著外面還在發(fā)愁的秘書喊道,“通知所有常委,半小時后開緊急常委會!就在縣委會議室!告訴趙德勝,我有辦法解決小王莊的問題了!”
……
半小時后,縣委常委會議室。
氣氛比早上還要凝重。
趙德勝坐在首位,臉色陰沉。樓下的鬧事還沒平息,他原本是想看林曉雅出丑,然后借機發(fā)難。沒想到這女人居然敢主動召集開會?
“林縣長,樓下都亂成一鍋粥了,你不去現(xiàn)場解決問題,把大家叫來開什么會?”馬衛(wèi)民陰陽怪氣地說道,“難道開會能把那些泥腿子開走?”
“就是,林縣長,你的能力我們是相信的,但也不能這么拖著吧?”
面對眾人的詰難,林曉雅面無表情。
她緩緩站起身,手里拿著那份剛打印出來的、還帶著熱氣的文件。
“趙書記,馬副縣長,各位常委。”
林曉雅的聲音清亮,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底氣,“關于宏圖化工的項目,我經(jīng)過慎重考慮,決定行使縣長的一票否決權——”
“在這個項目書上,簽字駁回!”
“什么?!”
趙德勝猛地一拍桌子,怒極反笑,“林曉雅!你瘋了?兩個億的投資你說駁回就駁回?你這是拿全縣的經(jīng)濟發(fā)展開玩笑!你這是瀆職!”
“瀆職?”
林曉雅冷笑一聲,將手中的文件狠狠摔在桌子中央,“趙書記,睜大眼睛看看這是什么!”
“省環(huán)保廳昨天剛下發(fā)的紅頭文件!小王莊地下水系已經(jīng)被劃定為省級一級水源保護區(qū)!”
“根據(jù)《水污染防治法》和省里的最新規(guī)定,在一級水源保護區(qū)內(nèi)建設化工項目,是嚴重的違法行為!是要追究刑事責任的!”
林曉雅盯著趙德勝那張瞬間慘白的臉,一字一頓地說道:
“趙書記,你是想為了這兩個億的投資,帶著整個班子去坐牢嗎?”
死寂。
整個會議室瞬間死一般的寂靜。
趙德勝顫抖著手拿起那份文件,看著上面的大紅公章,只覺得天旋地轉。
完了。
這不僅是個坑,這簡直是個雷區(qū)!他居然想把化工廠建在水源地上?這要是被省里知道了,他這個書記也就干到頭了!
“這……這文件……”趙德勝說話都結巴了,“怎么沒收到通知?”
“文件在內(nèi)網(wǎng)上,還沒來得及下發(fā)。”林曉雅冷冷道,“怎么?趙書記平時不學習省里的精神嗎?”
這一記反殺,打得趙德勝啞口無言。
他不僅沒坑到林曉雅,反而差點把自己給埋了。而且林曉雅這一下“及時糾錯”,反而在省里會落下個“堅持原則、保護環(huán)境”的好名聲。
“既然如此……”
趙德勝像是一瞬間老了十歲,無力地揮了揮手,“那就……按林縣長的意思辦吧。項目取消,讓信訪局去跟村民解釋,就說縣里是為了保護環(huán)境,堅決不搞污染項目。”
“是!”
林曉雅環(huán)視四周,看著那些平日里對她冷嘲熱諷的常委們此刻一個個低下了頭,心中涌起一股從未有過的快意。
贏了!
在這場幾乎必死的死局里,她不僅活下來了,還反將一軍,徹底站穩(wěn)了腳跟!
散會后,林曉雅回到辦公室。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那個私人手機,看著那個陌生的號碼。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摩挲了很久,最終編輯了一條短信發(fā)了過去:
【謝謝。局破了。如果有機會,我想請你吃頓飯,當面感謝。】
……
清河縣,街角報刊亭旁。
“滴滴。”
齊學斌看了一眼短信,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吃飯?
那可不行。現(xiàn)在的他,還是個在檔案室坐冷板凳的小警察,就先不去見大縣長了。
他手指飛快地回復了幾個字:
【飯就不必了。我是個普通人,只希望清河縣能有個好官。】
發(fā)完這條短信,齊學斌便將手機放進了口袋。
“深藏功與名。”
他整理了一下衣領,轉身向著夕陽下的公安局走去。
而此時,原本陰沉的天空突然劃過一道刺眼的閃電。
“轟隆——!”
雷聲滾滾,烏云壓頂,狂風卷起了地上的落葉。
一場特大暴雨,即將降臨清河縣。
齊學斌抬頭看了一眼這變幻莫測的天色,眼神微凝。
他知道,這場雨不僅僅是雨,更是一場即將把所有人都卷進去的洪流。
今晚,將會是一個不眠之夜。